第二章初露崢嶸二

羅亞帝國曆七三三年十一月六日,羅亞軍達倫要塞司令部得到邊防偵察隊的最新情報,地球軍第九艦隊克裏斯坦瓦爾部和第一獨立縱隊韋克爾部近兩千艘戰艦從納提斯出發,經拉戴特星係,有向北進犯跡向。

主持達倫一線軍務的羅亞南方軍區副司令兼第三艦隊司令普萊頓上將一臉無趣:“無聊的佯動牽製!”

普萊頓現年四十七歲,是前南方軍區司令“獅麵王”杜恩親王元帥的四大愛將之一,鐵灰色的頭發從來都梳理得整整齊齊,茶色的雙眼炯炯有神儀表端正,行事嚴謹,被親王譽為“優秀軍人的樣板”,是一位用兵雖不華麗,但強韌而很少破綻的將領。但他有一個被全軍引為笑談的致命缺點——十分懼內。

地球軍果真想從達倫方向入侵羅亞帝國境內,至少需要四個整艦隊五千艘左右戰艦的兵力,以一個到兩個艦隊牽製達倫守軍,大隊人馬深入羅亞境內,尋殲羅亞軍有生力量,這才是有效的戰略部署。隻出動不過兩千戰艦,是顯而易見的佯攻,地球軍主攻方向一定是魯斯塔亞。

“這兩年敵我雙方的用兵水準都顯得太低級了。也罷,再低級也要應酬一下。”普萊頓親率第三艦隊出動,以達倫防衛司令帕姆林中將留守要塞,同時將敵情通報魯斯塔亞要塞的南方軍區司令部。

魯斯塔亞星域是羅亞帝國南方門戶,西去共同體定洲星域四十光年,南距地球軍前哨卡萊亞基地五十三光年。

一個少年軍官緩步走到要塞壁窗前,遙望東北方的星空。這少年軍官看來還不滿二十歲,身長四尺六寸(羅亞一尺合地球公製四十厘米,四尺六寸合一百八十四厘米),合體的紅色鑲銀邊軍服,天藍色的軍褲令他修偉的身材更顯挺拔,一頭金發如同金色雕翎般勁直,膚如璞玉,相貌俊美,碧藍的雙眼本來就如陽光般明朗,此時卻充滿難言的惆悵。

“奧肯殿下,這裏是看不見駿鷹星的。”

這少年正是當今羅亞帝國斯蒂林格王朝四十二代皇帝莫蒂斯三世的第三子(依羅亞皇室祖例,在同輩皇族中總排行第八,稱八王子)奧肯。在身側直呼他名字的蒙吉亞(羅亞帕希亞大陸東方民族,占羅亞總人口的四分之一)少年是與他情同手足的摯友星河。

奧肯雖然年方十九歲,經曆卻頗為坎坷。十七年前,殘暴的前代皇帝羅特森五世大肆鏟除異己,連皇室宗族也不放過。逃難途中,尚在繈褓中的他與老管家流落反叛帝國的駿鷹星起義軍大營。為避人耳目,老管家隻得與奧肯祖孫相稱。起義軍領袖“鬼狐”薩瑟蘭指派星河一家照料這對落難“祖孫”。

奧肯和星河八歲那年,羅特森五世的殺手混入駿鷹大營,殺害了老管家和星河的父母,意圖劫持奧肯,危急時刻,薩瑟蘭的近隨康西奧諾及時趕到,力斃殺手,救下奧肯和星河二子。老管家彌留之際道出奧肯的身世。薩瑟蘭積極與已在查亞稱帝的莫蒂斯三世聯係,不久受招安歸附。

帝國曆七二三年,與一家失散整整七年的奧肯回到宮廷。次年,羅特森五世眾叛親離,在絕望中自殺,曆時十餘年的內亂結束。

皇帝夫婦對失散多年的幼子雖十分疼愛,但大多皇室宗親和勳貴重臣對在駿鷹“匪巢”長大的奧肯卻十分排斥,背地甚至稱他為“小賊八”。

奧肯與浮華虛偽的貴族上流社會也是格格不入。帝國開基始祖倫德大帝遺有祖訓,規定皇族無功業不得封爵,隻能領取數目不多的生活年金,以保障皇族的活力。

長於駿鷹的奧肯對祖訓最是身體力行,回歸宮廷之後,依然勤勉好學,始終表現優異。自預備軍校畢業兩年間,已先後參加過格裏尼亞剿匪戰和平定昂茹子爵叛亂兩次戰役,上半年已晉升為中尉。三個月前,他又將屢次惡意違反交通規則,肇事逃逸的亞德巴爾公爵的孫小姐瑪麗妮送進了監獄,因此在首都憲兵隊呆了不過半個月就官升一級,被打發到前線。

在旁人看來,從安逸的帝都伊拉西斯城調往前線根本是明升暗降,可奧肯卻求之不得,與其在首都成天麵對大貴族們諂媚虛偽,自以為是的嘴臉,還不如在前線和地球人痛痛快快地作戰。三哥艾力亞斯(莫蒂斯三世次子,同輩皇族排行第三,稱三王子)上個月又說服父皇將他從達倫調往魯斯塔亞,編入二十三巡航支隊轄下福爾辛克艦任副艦長和通訊副長。

二十三巡航支隊都是駿鷹子弟,在這個支隊服役,最稱奧肯心意。可是這幾天從駿鷹子弟那裏聽說了這十幾年來的境遇,令他生出無限悵惘,這才會在這裏遙望星空。

“想喝些什麽麽,奧肯殿下。”

“不,謝謝!”

奧肯心不在焉,星河也不多言,輕輕擰開了手中的飲料瓶蓋。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淡淡清香刺激著奧肯的嗅覺細胞。

“是駿鷹產的大麥香茶!”奧肯麵露喜色,一把拿過瓶子,“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瓶,頓覺齒頰留香,沁心潤肺,這才覺得有些失禮,臉現歉意。

星河自左腋間拿出瓶子,微笑道,“沒什麽,我還有一瓶。”徐徐打開瓶蓋,喝了幾口。

奧肯掂掂瓶子,道:“沒想到在這裏能喝到駿鷹出產的飲料。”神色十分欣慰。

“前幾天博友介紹的,今天貨剛到,我領了幾瓶,就知道奧肯殿下一定喜歡。”

“你對超光互聯網上的東西很感興趣麽?”奧肯一臉不以為然。

星河啞然失笑,他的這位主公兼好友除了軍事和狩獵之外,幾乎沒什麽興趣愛好,稱得上是個乏味的人。

“重要的是網上有什麽東西,好東西到了網上依然是好東西。多一種通迅和交際方式,能多了解社會不是很好麽?”

“唔,以後我有空也會多上網。”奧肯的語氣相當認真。

星河又喝了一口茶,讚道:“原汁原味,駿鷹現在有一位優秀的行政長官,我們才能在這裏品嚐家鄉風味。”

奧肯憮然道:“可是能品嚐家鄉風味的子弟兵越來越少了。當年駿鷹軍受招安的時候,足有一千艘戰艦,十四萬雄兵,足有兩個縱隊的建製。從內戰到外戰,這麽多年下來,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這麽一個巡航支隊,不到兩萬人。薩瑟蘭師父在統帥府充閑職,當年他手下的”駿鷹八傑”隻剩康西一個人。駿鷹多年來奮鬥的一切隻是為了這樣的結局麽?”說到後來,心頭無名火起,右手已將空瓶捏癟。

星河默然遞給奧肯一包紙巾,奧肯接過一看,也是駿鷹出產的。

“當年駿鷹大營最盛時,人口近三百萬。自從師父受招安,歸順朝廷,為駿鷹星域爭取到自治權,梅倫伯爵出任行政長官以後,駿鷹日見富強,移民大量湧入,現在人口已達千萬。現在駿鷹已是帝國發展最快的星域。這十幾年來駿鷹子弟兵流過的血汗也有了回報。師父常對我說,當年他在瓦諾莎率六百壯士起義,後來領導駿鷹大營,正是為了讓帝國的窮苦百姓能有一片樂土。駿鷹有現在的局麵,一切都值得了。”

奧肯一頷首,又戚然一笑:“自從我回宮之後,想見師父一麵都難。什麽話都要靠你來傳遞。”

“師父……”

奧肯手一舉:“我知道師父是為我著想,我不該沒來由的抱怨。”

星河默然無語。薩瑟蘭終生獨居,在駿鷹就與奧肯投緣,簡直情同父子,可自從定了君臣名分,便被一道無形的鴻溝阻隔,奧肯雖明白薩瑟蘭的苦衷,但感情上終究很難接受。這卻是誰也勸解不了的了。

奧肯故意轉移話題:“我曾向父皇提過,希望重新起用師父帶兵。你在軍務部和統帥府可打聽到些風聲?”

星河苦笑道:“談何容易?軍部高層隻有龍肯薩斯老元帥和杜恩親王是師父的知音。六年前龍肯薩斯老元帥過世,兩年前三關敗陣,杜恩親王又被貶官,勒令居家反省,師父又怎會被重新起用。”

“哼!”提起十四皇叔“獅麵”杜恩親王,奧肯頓時怒氣滿膺,“我本以為十四叔是當今舉世無雙的大英雄,誰知竟作出這種醜事。兩年前,若不是他為保她的情婦金特少校,愚蠢地讓第十四艦隊從卡萊亞出擊,三關也不會盡落敵手。他被貶官罪有應得,卻無端連累師父一道被打入冷宮!”

星河連連搖頭:“這件事沒有表麵看上去那樣簡單。師父曾對我說過,杜恩親王另有苦衷,還特別叮囑康西他們不要和韋曼、侯墨將軍這些親王的心腹產生摩擦,令親者痛仇者快。”

奧肯想師父既然這樣說就定有道理,不過對杜恩終究還是怨忿難消,正要再說兩句,要塞的廣播喇叭響起。

“全體官兵注意,全體官兵注意,各艦官兵立即去宇宙港集合,立即集合!不是演習,重複一遍,不是演習!”

兩人對望一眼,都是一樣興奮:終於有仗打了。三腳並作兩步向宇宙港飛奔而去。

“什麽?”奧肯臉上夾雜著三分不解和七分責難,“地球人怎麽會采取這麽低級的戰略部署?”反應和普萊頓上將如出一轍。

而南方軍區代司令德.拉波爾上將的應對更令他大不以為然,“讓我們第八艦隊打頭陣,去多裏拜迎敵很正常,可第二陣怎麽不派第九艦隊,反而派第十一艦隊打第二陣,在”黑星穀帶”待命,第九艦隊留守魯斯塔亞,真是煞費苦心。”

第八艦隊司令韋曼中將和第九艦隊司令侯墨思亮中將都是杜恩親王的老部下。韋曼用兵剛毅果決,迅捷淩厲,侯墨思亮老成持重,綿裏藏針,兩人風格互補,相得益彰,是非常好的搭檔。第十一艦隊的戰鬥力不及第九艦隊,司令布隆斯納爾中將除了家世之外,完全無法與侯墨思亮相提並論。

艦長卡爾滕少校聳了聳肩:“既然上麵決定了,隻好執行。”

奧肯輕歎一聲:“如果杜恩親王還在,就不會有這麽荒誕的事情發生了。”

星河在一邊調試通訊係統,也不作聲,暗想道:“德.拉波爾上將是宰相威斯托普公爵的人,平時和康思泰特和亞德巴爾兩公爵一係並不密切,今天這樣賣人情給那一係的布隆斯納爾伯爵,未免做得太露骨了!也許上麵另有用意吧。”

星河的猜測倒有八成符合事實。杜恩親王在南方軍區經營多年,雖已去職,但根基深厚,德.拉波爾這個軍區代司令一代便是兩年。德.拉波爾和杜恩有殺叔之仇,這個軍區代司令實在不好做。兩年間,羅亞軍三攻地球軍北線第一關卡萊亞基地,次次無功而返,德.拉波爾因此成為三國媒體共同嘲諷的對象。

實際上德.拉波爾不過聽命行事,那三戰必須無功。這一回地球軍主動出擊,進逼達倫的一路軍明顯是佯攻,主攻方向一定是魯斯塔亞。以德.拉波爾的能力和手中的兵力一定能確保魯斯塔亞無虞,然而內閣和軍務部的命令卻要他不能龜縮要塞死守,必須出戰,出戰又不能大勝,小勝即可,不可使地球軍敗得太慘。而且這道軍令還隻限於他一人知道,如果外泄還要治罪。這種命令簡直是將德.拉波爾文火慢烤。既要無功,守不讓守,出戰又這麽多規矩掣肘,還沒人可以商量,這仗該怎麽打?敵將又不是草包,坎貝爾、胡佛不是庸材,霍格更是難纏。

“出戰不許敗,隻求小勝。”說得容易,但是地球軍可沒有義務非要配合羅亞統帥部的想法!無奈之下,德.拉波爾幹脆也當起甩手掌櫃,就作了這麽平庸的部署,讓三個艦隊司令自己打。以韋曼和侯墨的能耐,應當能立於不敗之地,布隆斯納爾雖略遜一籌,總不至於出太大紕漏,真出現意外,自己再設法補救也來得及,這便是德拉波爾的盤算。

軍令如山,無論有什麽想法也隻好執行。戰艦一升空,奧肯就在自己的操作台上做起三維模擬沙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