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傳話
可是疼痛並沒有發生。就在怪物落地的幾乎同時,她被一股力扯著領子拽了起來,然後倒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接住她的陸離握緊了手中的簽字筆——尖利的筆尖對準最脆弱的眼球,緊接著插入了飛撲過來的怪物的頭顱!
尖利的叫聲繼續要把耳膜震破。陸離向後推開了茶梨,抬腳順勢狠狠提在正捂著眼睛尖叫的怪物臉上。這用上全力的一腳將其撞得向後摔去,而陸離則趁著空當舉起了放在腳邊的白色塑料桶。刺鼻的**傾斜而下,倒在那在地板上掙紮的女人身上。
茶梨穩住了平衡,難以置信地回身對陸離叫喊:“你要做什……”
她後麵的話斷在了嘴邊。那地上被淋濕的女人忽然向她抬起了頭——眼裏帶著淚。
陸離用右手點燃了打火機。“煙花要亮了。”他笑著說,把燃燒的打火機扔向前方。
轟隆!
滔天的火光瞬間吞沒了地上的人形,橘紅色的刺眼光芒倒影在茶梨的眸中。火光之中,被烈焰裹挾掙紮著的女人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嗆人的煙味和肉體燒焦的惡心氣味衝進鼻腔,激起生理性的淚水。茶梨被嗆得連連倒退。
她長大了嘴,卻是對陸離出聲:“陸離,為什麽……”
“咳咳……有人告訴過我,冤魂的目的無非就是複仇。那麽這,就是最符合要求的煙花了。”陸離也被嗆得咳嗽了起來,但是語氣卻格外輕快。火苗的倒影搖晃在他漆黑的眼睛裏:“明亮的、燃燒的東西,真是場漂亮的煙花對吧?”
“不是。”茶梨的表情很複雜,“我不是問這個。”
“嗯?”陸離轉頭對著她。
“陸離,你,為什麽在笑?”
陸離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抬起手,摸到了自己上揚的嘴角。
笑容消失了,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很滿意這個禮物。”女孩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茶梨握著鞭子戒備地轉頭,看到了站在火光的另一邊,靜靜注視著火焰的女孩。她的臉上滿是燒傷的潰爛,在膿腫的皮膚裏露出了一雙直勾勾看著火光的眼球。
“果然隻有你能明白我想要什麽,也能幹出把人燒死這種事。我們果然是同類啊。”她清脆地笑起來。
陸離麵色陰沉:“你現在倒是能流暢地說話了?”
“嘻嘻。”它看不出形狀的嘴唇怪異地扭曲起來,“畢竟一切都要結束了,謝謝你的禮物。”
陸離站在原地沉默了兩秒。突然,他輕笑出聲。
小女孩的眼珠從正對著火的方向轉動,以詭異的角度盯住了陸離的臉,眼神是不加掩飾的濃鬱惡意:“你笑什麽?”
“為什麽房子裏沒有鏡子?”陸離很突兀地說。
“什麽?”女孩扭曲的五官表情僵硬了一下。
“所以,那規則並不是你寫的。”陸離平靜地斷言。
女孩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茶梨卻聽得心裏一跳。
“從成人的形態變成小孩,足以混淆視聽的幻覺,篡改的記憶,顛倒的房間……更重要的是,以一幅畫為載體。毫無疑問,我們所處的空間是個幻境。問題在於,這是個什麽種類的幻境?”身前被火焰灼燒的怪物的嘶吼慢慢衰弱了下去,陸離平靜的聲音在屋子裏清晰可聞,“第一,這是個以孩子視角展開的世界,太高或小孩無法理解的細節模糊不清。第二,這個世界裏不能存在鏡子。第三,照片上的人都沒有臉。”
小女孩顯然失去了耐心,它不知何時轉身過來麵對著陸離,那潰爛臉上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看,似乎在考慮何時讓他閉嘴。
陸離不為所動地繼續往下說:“我想,這應該是個類似夢的東西。是一個八歲孩子的夢。”
夢?茶梨皺起了眉。
“浪費時間。”小女孩諷刺地蠕動兩片失去形狀的嘴唇,“這是我的夢,抑或隻是一個幻象,又有什麽區別?隻要我想,你們一個都走不掉。”
她發出陰森的笑聲。茶梨在心裏咒罵,腳下向後挪動。
陸離卻依然淡然地站著:“你錯了,這不是你的夢。”
後退的茶梨和鬼的動作同時停滯。
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點開攝像的自拍模式。他舉著手機把屏幕正對著女孩——影像裏,是它燒傷得麵目扭曲的臉。陸離笑了,手指轉動屏幕……向上。
“你,也從沒有抬過頭吧。”
屏幕裏,就在女孩頭頂的正上方……是一雙下垂的腳。
一點點地,女孩僵硬緩慢地向上抬頭。
一雙充血的眼睛鑲嵌在死白的臉上看著它。有同樣容貌的女孩,吊死在它正上方的屋頂。
不要抬頭。原來你,一直都在我的頭頂……
你為什麽會死?在那之後,你為什麽自殺?這明明不是你的錯。
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的夢境。為什麽我死了,但還會寫日記——因為日記的主人,從來就不是我啊。
我深愛的,妹妹啊。
吊死女孩的雙手垂了下來。她下垂的頭發落在那地上人那張燒傷麵目全非的臉上,下垂的手圍住它的頭。
就像是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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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和瑪琳是兩姐妹。某天,她們的母親發現了丈夫欠下的高額債務,大吵一架後和他分開。那之後,父親經常徘徊在房子外麵,試圖向妻子要錢。不斷的爭執之下,她們的母親表現出了精神失常的傾向。
從某天開始,一家三口忽然開始閉門不出,屋內還時常傳來小孩的哭聲。鄰居在一周後察覺到了異樣,查看無果後報警。警察破門後找到了一個女孩被肢解的屍體,還有蓬頭垢麵完全瘋掉的女人。另一個女孩則隻受了一點輕傷,但受到了極大的心靈創傷,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除了這個年僅八歲的幸存者,沒人知道那一周的房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在心裏醫生的疏導下,三天後她終於開了口,隻說了一句話:“我害死了姐姐。”
當天半夜,她便在病房嚐試上吊自殺,所幸被護士發現並救下。
醫院聯係了女孩的父親,但他明確毫無養育的意願,經濟和生活狀況也不滿足撫養的要求。因此,她將暫且住在醫院,等精神轉好後再送到當地的福利院。
就在她的住院期間,同病房住進了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外國來的少女。少女的診斷也是精神疾病,但卻很有活力,和正常人幾乎完全無異。麵對這個陽光開朗的姐姐,瑪琳終於願意打開她的心扉,願意和她交流。可除了她以外,她仍不願向任何人開口。
某天,一個和少女年齡相仿的少年前來看望,並帶來了畫筆和彩筆。沒人知道他們和女孩具體交流了些什麽,隻知道少年離開病房後,瑪琳專注地開始了作畫。
這場作畫不眠不休地持續了兩天,而見過成品的人都表示,那是一幅無比精美傳神的油畫,隻是給人無比壓抑的感覺。
沒有多少人見過那幅畫,因為在作畫完成的不久後……瑪琳親手將其燒毀了。
那之後,奇跡發生了。瑪琳開始說話了,創傷後的應激反應也幾乎消失,言談舉止完全像個正常的小女孩。醫護人員訝異極了,可各項指標都表明她在一夜之間痊愈了。一切都指向是那幅畫發揮了神奇的作用,但沒人能解釋原因。一段時間的觀察後,大家也隻好將其認定為一個奇跡,並讓她出院進入了福利院。
那個同病房的少女似乎在這個治愈過程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可一個同樣有精神問題的病人,又能做些什麽呢?
這個事件和女孩奇跡痊愈的故事成了當地的奇聞,頗為熱議了一段時間。可鮮有人知道那個同病房少女的名字。
她叫做,李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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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孩,應該說兩個鬼就這樣對視著,沒有了動作。
茶梨呆愣地望著眼前的變故,忽然感到胳膊被扯了一下。陸離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跑,衝她大喊:“快走!”
她這才回過神來。隻見那火不知何時已向四麵蔓延來開,客廳窗前地的窗簾已經被火光吞噬。更危急的是,天花板上突然不堪重負地嘎吱一聲,驚心的裂痕迅速蔓延開來。
這座房子,在迅速的坍塌!
“臥槽,什麽豆腐渣工程。這是,怎麽,地震了嗎?”話說出口她才感覺到可笑,驟然紅了臉。所幸忙著逃跑的陸離沒有諷刺她的功夫:“夢的主體出現在夢境裏了,應該是這個悖論的存在,導致這個空間要毀掉了。”
茶梨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麵對麵的兩鬼已經被火焰圍繞,卻依然毫無動作。上方吊死鬼的麵容在她視線裏一閃而過,帶來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媽媽?
這個奇怪的認知隻在腦海中停留了一秒,緊接著發生的變故就讓它被拋在了腦後。在劈裏啪啦的火聲和建築坍塌的噪聲中,屬於女孩的輕靈的聲音響起來:“陸離。”
陸離剛跑到門口,扶著門框停下了腳步。
天花板上,吊死女孩青紫的嘴唇一開一合:“李欲燃讓我轉告你:鑰匙在容城一中,那是一切的起點。”
鑰匙?容城一中?李欲燃又是誰?茶梨正覺得奇怪,就看見陸離的表情驟變。他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巨大的情緒波動。激動的情緒下,他竟然向著火光中心踏出一步:
“她怎麽會……她在哪裏?”他的聲音在顫抖。
可是蔓延的火焰完全吞沒了兩個人影,空間裏隻剩下了燃燒和屋瓦破裂的聲音,再沒有什麽回話。
“回答我!你怎麽會認識她,使她創造了這個世界嗎?回答我!!”
燃燒的烈焰順著木製的地板飛速地蔓延,可陸離卻仿佛毫無察覺,急切地還想邁步。下一秒,他卻被茶梨抓住了胳膊:“別去了蠢貨!它不會回答你了,你想送死嗎?”
熱切的神情在陸離臉上凝固了。呆滯的神情持續了片刻,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的情緒再次隱沒。他深深地看了那片火光一眼,然後向著門口的方向轉身。再次麵對茶梨時,他稍微恢複了鎮定:“走吧。”
天花板上的裂痕已經橫穿了整個一樓平麵,這房子就快要撐不住了。二人急忙出門,隻覺得腳下傳來了巨大的晃動。耳邊是整個空間發出的沉悶轟鳴——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這一瞬間震顫!
這個畫中的世界,正以極快的速度瓦解!
“該死,我們要怎麽出去!”茶梨咬緊了牙。她想起了魔幻電影裏被困在幻境中後自殺回到現實世界的橋段,但這怎麽可能去隨意嚐試啊!
陸離也難得地皺起了眉。他們正站在屋外的花田裏,原本白色的花叢,此刻已經全部變成血一般刺目的紅色。
忽然,他在右手邊花園邊緣的地方看見了什麽,瞳孔猛地一縮!
即刻,他向著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什麽?”茶梨隻見他忽然開始奔跑,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她剛轉過身,就看見了花園邊上站著的那兩個奇怪的身影。
兩個遠處的身影距離他們大概四五十米遠,可以看見一個遙遠的輪廓:
首先入眼的是一個四五米高的巨型黑色影子,粗壯的兩個雙臂垂在身側,宛如一個巨人一般的長臂猿猴。詭異的是,那影子似乎看不出確切的實體,更像是一團漆黑的霧氣組成的形狀。在這個距離下,無法判斷到底是一層厚重的黑霧嚴實地覆蓋在了表麵,還是那就是由黑霧組成的。
在這個高大怪物的旁邊,站著一個身穿棕色西裝的黑發男人,身形瘦削而高挑。距離模糊了他容貌的細節,但隨著風雨的吹過,隻見他左手的袖子空****的飄動著——這是個失去了左臂的男人。
男人側頭麵對著超他奔過去的兩人,似乎正靜靜地微笑著。
兩個身影進入視線的刹那,陸離就觸電般地反應了過來——這正是他在陰山村遠遠望見的兩個影子!
茶梨雖然跟了上去,但卻心裏著急:“喂!那兩個家夥一看就非常危險,你衝過去做什麽!”
陸離腳下不停,語速飛快地解釋:“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從外麵進來的,所以肯定知道進出的方法。”
“他們怎麽離開,我們就怎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