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棺材
漆黑的夜空一絲雲也沒有,銀色的月光靜靜灑在林間那大大小小的墓碑上——一切,和他們第一次來時似乎毫無變化。
陸離記著婚房的位置,去找它對應的墳墓。對應位置的一列墓碑上刻著寧字開頭的各種名字,可卻唯獨沒有那位寧福門。莫非,他並沒有死?
幾個人就這樣打著手電筒,彎腰仔細地挨個查看墓碑上的文字。在慘淡的月光下,這一幕多少有點詭異。
“咦?這個字像是被人劃過。”賀飛行也不太情願地加入了查找,剛看了兩個,就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碑文。
“陳家陳三與……”後麵的幾個字看不太清,似是被鈍器硬生生刻掉了。蘇念晨分辨了好一會兒,皺眉道:“妻……氏,具體的字實在看不清楚了。”
“聶氏。”陸離突然說。這話一出口,其餘的人均是驚詫地看向他。可這麽一說——那殘存的字形似乎確實有點像個“聶”字。
賀飛行有點摸不著頭腦了:“不對啊,這聶家小姐不是和那姓寧的結婚了嗎,咋又成了這姓陳的妻子。難道聶家有倆小姐?”
蘇念晨搖頭:“你看這人的死亡日期,正好是請函上二人成婚那天。而其他所有人的死亡時間,都是在這天之後——不可能這麽巧。如果真的是那位聶媛,那麽……”
陸離靜靜地注視著那被塗抹掉的地方,輕聲說:“本應是和愛人成婚的大喜之日,不知為何卻成了合葬的忌日。那麽,會懷著憤怒抹掉墓碑上名字的人,隻可能有一個。”
“那就是在全村的詛咒裏唯一的幸存者:寧福門。也就是我們在找的掘墓人。”
眼看著剩餘時間越來越少,賀飛行有點急了:“行了,甭在那理什麽人物關係了,紅蓋頭到底要咋拿啊?”
陸離突然笑了起來:“祭桌的順序是從左到右,在左邊獻祭活人,就會變成紙人,就像玩家和那些村民一樣。那如果反過來,在右邊放上紙人,得到的會是人?是鬼?還是一具屍體?”
一陣陰風吹過,陸離的話回**在靜寂的空間裏,細想之下讓人頭皮發麻。賀飛行抖了抖:“不知道……你不會想做個新娘的紙人出來吧?”
陸離微笑道:“不用我做——這裏不就有嗎?”
賀飛行聞言大驚,心跳加速地四下望了望。可是四周安安靜靜,一點紙人的影子也沒有:“在,在哪兒呢?”
隻見陸離舉起斧頭,向下一指:“你的腳下。”
“各位——有人擅長刨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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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寂的夜裏危機潛伏,月光下的陰山村並不安寧。玩家奔逃呼喊的尖叫和女鬼陰森的歌謠幽幽回**著——這是死神娛樂的棋盤。
然而此刻,與周圍的生死緊張相比,村子正中間墳地裏的四人專心地輪流刨著地上的土。四下安安靜靜,儼然一片“祥和”的情景:如果忽略他們挖的是墳的話。
賀飛行一邊挖土,隻覺得欲哭無淚。自己居然真的在刨人家的老墳,他覺得這輩子積累的功德都扣完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啊?!他第無數次在心裏呐喊。
幾分鍾前——
“你打算,把,把這個墳刨開?”賀飛行瞪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難以置信,一時間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不是,怎麽可能有人擅長這個啊?”
先是主動追著鬼跑,現在還要端掉人家的老巢——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那挺可惜的。”陸離說著挽起了袖子,大有掄起榔頭開幹的氣勢——這家夥是認真的!
賀飛行無語了,轉向一旁安靜站著的楚慕:“喂,你不是最虔誠了嗎,你那個神應該會覺得不對的吧?快告訴他,刨人家的墳是會遭報應的!”
楚慕煽動了一下細密的睫毛:“我相信大人的決定。至於報應,反正它已經成鬼了不是麽?”
反正是怎麽來的啊?!賀飛行無奈,隻好向蘇念晨投去求助的目光。至少這姑娘該是清醒的吧!
讓她欣慰的是,蘇念晨提出了質疑:“你為什麽覺得裏麵會是紙新娘?”
“猜的。”陸離即答。他沒有解釋自己的想法:之前的紙人代替了活著的村民待在屋子裏,那既然死去的新娘以人的形象活動——安靜睡在土裏的,應該就是她的紙人了。
這什麽回答啊?!賀飛行在心中怒吼。
蘇念晨又問:“幾成把握?”
“三成。”陸離平靜地說。
她靜靜看了他幾秒,忽然笑著移開了目光:“是啊,足夠了。”
???夠個毛線啊!賀飛行覺得自己要吐血了。這些家夥沒一個正常的!
“嗯,那我們就開始吧。”陸離旋轉了手中的榔頭,讓平薄的一端向下。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情景。
用榔頭刨墳的效率實在不是很高,但所幸泥土較為鬆軟。在幾人的一起努力下,棺木暗紅的一角終於從深黑的泥土裏露了出來。陸離眼睛一亮,用手撥開上麵的土塊。一個暗紅木頭製成的棺材,在幾人的眼前出現。
“你不會還想要開……”賀飛行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陸離已經著手撬起了棺蓋的邊緣,行動力之高讓他有種被噎住的感覺。
賀飛行看得心驚肉跳:這家夥刨人家的墳還撬人家的棺,竟然不帶一點猶豫,甚至表情還有點隱隱期待。
瘋子吧!這人絕對也是瘋子吧!
這棺材看上去有些時日了,在陸離的物理拆解下終於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棺門開了一點小縫。就在這個瞬間,所有人都是心裏一顫!
腐敗的惡臭氣味從打開的縫中傳來,熏得人作嘔。而更讓人心驚的是,一股巨大的陰森寒氣,從那開啟的縫裏麵直往外湧!
蘇念晨緊盯著那漆黑的縫隙,聽見耳邊傳來“嗒嗒嗒”的細微響聲。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牙齒不受控製地寒戰時,上下碰撞發出的聲音……
僅僅隻是開了一條縫,她就在生理上不由自主產生了巨大的恐懼!
很不妙!棺材裏的東西非常不妙!
陸離也感受到了劇烈的心跳。縫隙裏蝕骨的陰寒源源不斷地冒出,他握著棺木的手不禁微微顫抖。可是他開棺的動作隻停滯了片刻——下一秒,他猛地掀開了棺材的門!
隻見那狹小的棺材裏,並肩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具屍體已經漆黑腐爛,直衝出來的腐臭氣味刺得四人眼冒淚花。“嘔……”巨大的惡臭刺激下,賀飛行難以忍受地幹嘔起來。可即便這氣味令人難忍,卻沒有一個人退後避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死死吸在了那另一個人身上——極大的恐懼和寒意讓他們雙腿發軟,竟是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與旁邊腐敗的爛肉完全不同,它身邊躺著的,是一個極致美麗的屍體。
屍體穿著一件嶄新的紅色婚服,明亮的大紅色澤令人心動,全然不似在棺木中放過很長時日的模樣:繡著金邊芙蓉的上衣熠熠生輝,下半身則**開輕紗點綴的裙擺。一雙潔白如玉的手疊放在胸口,它就那樣安靜地躺在棺木裏,比起埋葬的屍體,更像是一件久別天日的藝術品。
而它的頭上——蓋著一個精致的紅蓋頭!
通關的希望就擺在眼前,可卻沒有一人有動作。從那具身體上傳來的蝕骨寒氣沉沉地壓在幾人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戰栗起疙瘩。這樣美麗的衣冠下麵,仿佛藏著世間最詭秘的怪物……
素來存在感很低的楚慕卻是第一個開口的:“大,大人,不可以……誰去拿下那個蓋頭——就一定會死的!”她的聲音顫抖,牙關因為寒冷和恐懼而打顫。
她說出了每個人心裏的想法。這最後一輪的規則看似寬鬆,隻要有人拿到蓋頭就行了。可這恰恰是最困難的條件——所有能活到現在的玩家,都抱有強烈的活下去的執念。倘若拿到蓋頭的人必死無疑,又有誰會願意做那個舍生為人的人呢?
就在這氣氛緊張的時刻,屍體那雙靜靜安放在胸前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手指!
突然的變故之下,幾人一個激靈——下一秒,都做出了將決定自己生死的本能反應!
巨大駭然之下的僵硬慢慢退去,楚慕這時恢複了知覺,立刻邁步向後退了一步。而賀飛行則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刺痛和血腥的味道讓他空白的大腦稍微清醒。他強迫發酸的大腿肌肉緊繃,做好蓄力奔跑的準備……
而蘇念晨——她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抬起,竟是向著那蓋頭的方向伸出!
可她的手沒能碰到目標。就在她做出抬手動作的一刹那,一股推力從身側傳來。她立刻意識到了什麽,瞪大了眼睛——隨即踉蹌撞到了賀飛行身上。
賀飛行被這突然的變故一驚,剛一轉頭,就看見了陸離平靜的目光。
“帶她跑。”他說,用的是再尋常不過的陳述語句。
這次,賀飛行沒有呆楞多久。他立刻咬咬牙,架起重心不穩的蘇念晨轉身就跑!
“陸離!”蘇念晨不甘地喊出聲。可是她的體力已然透支,難以掙脫地被拽著跑出了好幾米。她瞪大的瞳孔倒影著那個少年的背影,他的輪廓因為眸中的水層而模糊——
她眼睜睜看著他站在原地彎下腰……一把扯下了那個紅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