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過去

孫父結束了講述:“那之後,不管我們再問什麽問題,筆都不再移動了。我想,她大概是不能停留太久……”

一時間,四人心裏都百感交雜。蘇念晨在心裏思考著:這樣看來,孫思晴應該確實是被帶進了半界,才隻能在短時間用這種微弱的方式影響生界。如果是這樣,她的處境確實很危險——那可是鬼怪橫行的半界啊!

隻是,她到底在哪裏?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聽聽你所說的,這個半界的理論。”孫父說。

於是,二人便把陰陽術簡單的理論、孫思晴在澡堂經曆的實情以及遊戲的事情簡單闡述了一下。對麵兩人雖然很驚訝,但由於前麵經曆的鋪墊,也很快接受了下來。

講述完後,陸離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們知道的就是那麽多。關於鳴鈴村和我父母的事情,能否麻煩你們告知我呢?”

孫母呆坐了一會兒,似乎還在消化方才的信息量。片刻後,她才開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目光遊離地飄向窗口:“從哪裏開始講呢……就從你母親帶著你,來到村子上的那天說起吧。”

“我沒見過你的父親,從一開始,就隻有你母親帶著你。你的母親,哦,她真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的名字也很特別,像是書香人家取的,好像是叫……”

陸離在心裏和她一起念出:“李欲燃。”

“她是在一個冬天,一個人抱著還在繈褓裏的你來到村子的。村裏的一個獨居老人剛走不久,她就買下了那套房子,帶著你定居下來。”

“我們的村子離縣城不遠,交通也比較便捷,在那時也算得上是很開化了。即便我們並不太排外,她一副城裏人的樣貌,又是個帶著嬰兒的漂亮寡婦,最開始難免會受點排擠……”孫母說著,聲音裏不知不覺帶了點笑意,“但是你的母親,她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她很聰明,又很勤勞,明明看起來從沒操持過農活,學什麽東西卻都是又快又好,每天似乎都有用不完的幹勁。並且,無論誰對她如何刻薄,她總是大大咧咧地笑臉相對,說話親和動聽;聽別人說話也總是耐心溫和,能給出很恰當的回應。村子裏有任何人需要幫助,她總是很樂意地走到前麵去。她性格這樣好,樣貌又那樣美——被那雙眼睛望著,誰又會覺得討厭她呢?所以不到一年,她就很快融入了我們。”

“我也非常喜歡她。她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村子也不乏仰慕者。可她總說自己是有丈夫的——隻是從沒有人見過,她也避免跟別人談起。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去,整整五年。而她帶來的那個嬰兒,也在精心照顧下長大了。”

“那時的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是個頂漂亮的、很愛笑的孩子。她帶大的小孩,和她一樣活潑可愛……和你現在的神情很不一樣。“

陸離沉默地聽著,沒什麽反應。

“而我的思晴……思晴比你大了四歲,你們倆,幾乎是在一起長大的。村子的小孩裏,你們是年齡最相仿的。從你會走路開始,你們就開始一起玩了。”提起自己的女兒,孫母明顯變得傷感起來,“那些日子,真好啊。可就在思晴九歲的那年——一天,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到了村上。”

“我沒有親眼見到他,聽別人說,那人穿了一件挺拔的西裝,一看就是從大地方來的。他隻是在村裏歇了下腳,喝了杯茶就離開了。可是據說你母親一看見那男人,突然臉色發白地跑回了自己的家,然後帶上你急匆匆地出去了,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等我再次見到她,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竟說要從此離開村子,立刻在家收拾起了東西。我趕到她的家裏去,屋子裏已被收拾得空空****,小孩也不見了蹤影。我問她到底是怎麽了,她說——我的孩子沒了。”

“是的,我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時的表情和語氣。我很驚訝地追問,她隻是說她的孩子出車禍走了,神態很木然。當天晚上,她就離開了村子。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孫母神情複雜地看著陸離:“思晴向我提起時我很驚訝。我還以為,你早在那時就已經……可是,她為什麽會對我撒謊呢?沒有母親會拿自己的小孩撒這樣的謊。而且,我也是母親,我知道那種感覺——我現在都記得她那時的表情,那種痛苦……我覺得,那不像是裝的。”

“但你確實還活著。所以……我也不明白……”最後,她這樣說,“我真的再也沒見過她,她現在怎樣了?”

陸離開口了,聲音像一潭死寂的水:“一年前,她就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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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孫家走到馬路旁的這一段路上,陸離都沒有說話。

蘇念晨走在他旁邊,配合地沉默著。她腦中思緒萬千,忽然想起陸離曾經對她說過的,他不在乎自己母親下落的言論。這是真的嗎?那樣的一個人……

她又想到之前在床下,陸離說見到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鬼。隻有死亡後,人才會變成鬼……

能看見鬼的體質、失蹤的母親、反複夢遊自殺、長得一樣的鬼……這些古怪的疑點疊加在這個人身上,隨著她的思索被串聯,逐步推向了那個毛骨悚然的結論。

陸離曾對她說,他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蘇念晨。”平靜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她猛地抬頭:陸離正站在離她一人遠的地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注視著她。冷風揚起了他額上的碎發,露出似乎格外蒼白的皮膚。那表情和眼中的情緒太過隱秘平淡,給人一種非人的感覺。

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

麵前的這個人,和十四年前那個愛笑的小孩,真的是……一個人嗎?

或者說……他真的是活人嗎?

“蘇念晨,”他又重複了一遍,衝她揚了揚手——這簡單的動作卻讓她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恐懼,腳下做好了退後的準備……

“你喜歡吃燒烤嗎?”

驚嚇的情緒被凍住了:誒?

“有人要請客。”陸離微微勾起嘴角,“你去嗎?”

她呆呆地望著他。兩秒以後,她突然低頭笑出聲來,不知道是在笑什麽。再抬頭時,她臉上的表情釋然地舒展了。

“去!”她眉眼彎彎,朗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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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某健身房內。

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正做著硬拉。隨著他雙臂的用力,青筋從那雙鼓著肌肉弧度的手臂皮膚上顯現,彰顯著那古銅色皮膚下潛藏的力量。豆大的汗水順著他的脖頸流下來,沿著全身健美的弧線向下,最後滾落在地上已經浸濕的一片灰色汗漬裏。

隨著上下的動作,男子有節奏地平穩呼吸著。忽然,他放在一邊凳子上的手機發出了震動。他有條不紊地做完了這一組動作,才讓手中的杠鈴砸在地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他拿起手機,發消息的人備注是“方教授”。他點開聊天框。

一張圖片跳了出來,下麵配著一段話:

【你敢信嗎老嚴?陸離這小子居然交到朋友了,還是個超級漂亮的女孩子!我還以為他那死性這輩子都不會有朋友呢!】

屏幕前的嚴冬勾起嘴角,他還沒來得及點開圖片看,就又接到了對方的新消息:

【老嚴,陸離說最近有點格鬥和體能提升的需求,想找你特訓一下。你看哪天讓他請你吃個飯,你們細談?(如果他又是要去摻和什麽打架鬥毆的混帳事,還請你務必狠揍他一頓。)】

陸離嗎……嚴冬想起來了,那是好友方堂當親兒子一樣帶大的鄰居家小孩。在高中時期,他曾經是這一帶有名的小混混,為了促使他改邪歸正,方堂曾經把他送給他“管教”過一段時間。

在那樣的“管教”之後,居然還能想到找他幫忙,看來這需求很重要啊。

他一麵想著,微笑著點開那張照片。照片裏,三個人正勾肩搭背地站在一堆吃剩的路邊攤燒烤前。方堂在最左邊,搭著陸離的肩膀笑得燦爛。而最右邊則是一個長相明媚動人的女孩,笑起來眉眼彎彎,還帶著點略微的羞澀。而中間,眼睛漆黑的少年平靜地看著鏡頭,隻是嘴角若有若無地上揚。

嚴冬微笑地看著照片。可突然,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他用手指放大了照片的一處:

隻見陸離的右手握著他的手機。手機屏幕沒有息屏,在鏡頭前傾斜露出了大半。隨著他的放大,可以看見桌麵上大部分的應用圖標。

嚴冬緊盯著放大的地方:

隻見在桌麵應用的右下角,是一個純黑色的圖標。

遊戲的圖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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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燒烤攤分別後,方堂打車回了自己家。燒烤店距離二人的學校並不遠,因此他們兩人和方堂道別後,便一起慢悠悠沿著街道走回租住的學生公寓去。

蘇念晨喝了一點小酒,此刻麵頰微微泛紅:“你剛剛說要跟著那位嚴教練特訓,是為了下一次的遊戲準備?”

“嗯,”陸離回答。雖然也喝了不少酒,但他的臉上依舊麵色平靜,完全看不出酒精的痕跡:“體力提升和基本的格鬥技能,我都想提升一下。”

雖然此刻,他很想立刻按照孫母提供的地址,去那個鳴鈴村看看。但是一個月的時間很短,他手上也還有傷。他有預感,拜訪村子的行程會非常危險,在做好完全準備之前,他不會輕易邁出這一步。

而從某種角度來想,遊戲正是他練習的絕佳機會。

“那位嚴教練……是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