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筆
躺在**的陸離睜開了眼睛。
心髒怦怦地快速跳動著,他靜靜地躺了幾秒,胸腔內又完全恢複了平靜。
是夢啊。
在過去十四年的人生中,陸離很少有做夢的經曆。偶爾他也會做夢,卻是在夢中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自己做出一係列臨近自殺的舉動,然後再在關鍵時刻醒過來。
而昨晚的夢卻明顯不同,是以他的第一視角展開的。這就是蘇念晨所說的,一般人會做的夢麽?
他想起了那天在床下,“自己”所說的話:不要相信夢裏的事。
雖然沒有什麽經驗,但陸離覺得,正常人應該不太容易夢見自己殺人。而且夢裏鮮血的觸感太過真實——
他有理由懷疑,自己的夢被人做了手腳。
那天“自己”的話,是在提醒他提防這個?難道說之前由於那個“自己”的存在,他才免於這種故意誘導的夢?
陸離坐在**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他從**爬起來,走向了廁所。
完成洗漱後,他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右臂的傷口。福利院的遊戲結束已經過去了三天了。離開福利院,蘇念晨第一時間堅持送他去醫院做了檢查。和他的判斷一樣,雖然整個右上臂都紅腫發青,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沒有骨折。醫生給他開了敷藥和紗布,隻要在這一個月內多加休息,在下一次遊戲前好個七七八八是沒有問題的。
他打開手機,在夏時霓幽怨的注視下確認了時間。休息了三天以後,他今天約了人出門——是時候,對他的過去稍作調查了。
等他走到樓下,蘇念晨已經在小區樓下等著了。
今天陽光明媚,少女穿著一件輕薄的白色短袖,下半身清涼的短褲下是兩條修長白淨的大腿。她還是紮著利落的高馬尾,垂下來的發絲邊緣在陽光下閃動著金黃。她手背疊在一起攤在額頭,擋著陽光的直曬。
見到他走進,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放下遮擋太陽的手,馬尾辮隨著動作晃動在雪白的脖頸旁:“你遲到了五分鍾。”
她氣勢洶洶地說,柳眉微蹙地看著他。
陸離有點失神。他看著陽光下少女發光的輪廓,把記憶裏那雙空洞的眼睛從腦海裏趕出去:“你那邊聯係得怎麽樣了?”
“這個嘛……我剛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表現得很抗拒,說不願和任何人談論這件事。但我說你是陸離以後,她突然沉默了好久,然後鬆了口,說願意見見你。”二人走到街道旁,等待著網約車的到來。
蘇念晨口中的“她”,指的正是孫思晴的母親。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知曉陸離過去的人。
有了之前的體驗,二人都達成了共識:這一切真相的關鍵,一定和陸離兒時空白缺失的那五年大有關係!
很快,他們就抵達了約定的地點。這是一片尋常的居民區,小區看上去已經有幾十年的年頭了。他們按照對方留下的地址,來到三單元303室的房門前。門上貼著去年過年還沒有揭下的年畫,從樓道的窗戶可以看見家裏種滿綠植的陽台。是個充滿了尋常生活氣的地方。
“你好。”蘇念晨一邊敲門,一邊聲音清亮地說,“我是昨天打電話的蘇念晨。我和陸離一起過來了。”
等了大約十來秒,門開了。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婦女從門縫裏露出了臉:她的臉色蠟黃,透著深深焦慮和悲淒過後的疲憊神色。那雙因瘦削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裏透著濃濃的戒備,警惕地打量著門外的兩個人。
她審視地看了好幾秒,才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請進吧……不用換鞋。”
二人緊跟著走進屋內。孫思晴的母親走在前麵,招呼家裏的另一個人:“孩她爸,他們來了。”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他雖然身型較大,但好像一夜之間彎了腰,鬢間也出現了幾縷白發。他的臉上,是和女人一樣悲戚而又疲憊的神情。
家裏並不大,幾十平米的屋子被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條,擺件的裝飾和隨處可見的一家三口的照片,透露著這幸福的一家曾經對生活的熱愛。可現在,這間屋子裏籠罩著一片沉寂的陰雲:照片裏那個在父母中間笑得開心的女孩,突然從醫院人間蒸發,至今下落不明。
蘇念晨在心底歎一口氣,有些不忍對視孫母發紅的眼眶。她並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氛圍。
四人在餐桌旁邊坐下。孫父和孫母對視了一眼,首先開了口,卻是對陸離:“你就是陸離?”
陸離點頭:“關於你們女兒的失蹤,我很抱歉。”
沉默了一會兒,孫母開口了:“思晴……在出事之前跟我來過電話,專門提到了你。她說,是你們二位救了她的命,還問了我很多關於你的事情。現在看見你,你……真的和她小時候的玩伴長得很像。”
孫母看著陸離的臉。要是那個孩子長大,應該就是這樣的模樣吧。會不會,他真的就是……
“事實上,我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陸離說,語氣非常認真,“孫思晴的突然失蹤非常離奇,而我們可能會有些頭緒。我也想從二位那裏詢問一點,關於這個也叫做陸離的她的兒時玩伴的事情。”
“二位,你們知道……鬼和半界的事情嗎?”
蘇念晨聽著陸離這樣問出口,心裏止不住地打鼓。她小心翼翼觀察著孫父孫母的反應。說實話,二人看上去不過大學生模樣,又義正言辭說出這麽離奇的事情。她覺得,對方十有八九會把兩人當騙子趕出去。
沒想到,對麵的兩人聽了,竟是皺眉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他們交流了一下眼神,最後是由孫父歎了口氣,開了口:“說實話,要放在之前,我會覺得這些是一派胡言。可就在兩天前的晚上,我們親身遇到了科學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思晴以一種類似幽靈的形式,在家裏和我們交流了!”
什麽?!蘇念晨驚訝之下不禁脫口“啊”了一聲,陸離的眼底也閃過一絲愕然。
“是的……”孫父重重向後靠在椅背上,盯著桌麵開始了講述,“那是在兩天前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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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孫父孫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白天,他們在警局登記報案忙活了一整天,又跟著警員到處搜索,可還是一無所獲。孫思晴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就這樣離奇地沒了下落。
他們的精神和體力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回到家後,也隻是無言地坐在桌子旁。不一會兒,筋疲力盡的孫母留著眼淚,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孫父看著空****安靜的家裏,一時間悲不自禁,便在廚房漫無目的地收拾著,隻希望能轉移一下注意力。
他正呆呆地洗著碗,忽然聽見門外的孫母發出一聲驚呼:“老公,你快過來!”
他三兩步衝出去。隻見妻子捂著嘴巴,驚訝地指著桌子上。她手指的地方,一支鉛筆正被隨手放在一張白紙上。
“怎麽了?”他奇怪地問。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孫母結結巴巴地說:“那支筆,剛剛自己動了!”
孫父立刻做了判斷:大概是妻子心神緊張之下出現了錯覺。他正想出言安慰,忽然——那支筆就在他的麵前向上跳動了一下。
這一跳很短暫,似乎是力氣不支,很快又落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聽見了孫母的驚叫:“你也看見了對吧?!這絕對不是錯覺!”
這是怎麽回事?他一時間六神無主。莫非是鬧鬼了?
可是,隻見孫母呆呆地望著那支一動不動的筆,說出了一句他意想不到的話:“思晴……你是思晴嗎?是的話……請你跳兩下吧。”
他驚愕地看見,那支筆竟然隨著她的話在桌上跳動了兩下!
“啊!”孫母發出激動的呼喊。她過來拉住他的手:“是思晴,真的是思晴!”
孫父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完全怔住了,一時間呆站在原地。孫母撲過去,把那張紙和筆拿過來:“按照電影裏,那些電影裏的說法……”她自言自語著,顫抖著在紙的左半邊寫下一個“是”,在右半邊寫下一個“否”。她招呼孫父過來,和她一起坐在桌前,兩個人的手交握著那支筆懸停在紙上。然後,她聲音顫抖地說:
“思晴,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你可以辦到吧?你知道該怎麽和我們交流嗎?”
二人握筆的手都沒有用力。但是靜默了兩秒後,筆竟然在紙上發生了移動!
孫母哭出了聲。四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筆尖在紙上劃下歪歪扭扭的痕跡,然後在“是”字上打了個圈。
一時間,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哽咽地喊著思晴的名字。孫父的眼中也滿是淚水,如果說電影的橋段真的發生在了他們身上,那麽他們的女兒是不是已經……
他終於還是把那個問題問了出來:“孩子,思晴……你還,活著嗎?”
他聽見妻子難以抑製的哭聲。在他們焦急地注視下,筆尖慢慢挪動——在“是”上打了個圈!
“哦!”兩人不悅地同驚喜地叫起來!無論如何,女兒還活著!
“太好了,太好了!你為什麽——你現在安全嗎?”他接著問,聲音在發顫。
可是這次,筆尖緩緩挪向了對麵。二人的心一沉:鉛筆在“否”上打了圈。
孫母心急如焚:“為什麽?你在哪裏,為什麽我們看不見你?你可以告訴我們嗎?”
回答依舊是“否”。
二人心下焦急:他們多想知道女兒在哪裏,又遭遇了什麽危險。沉思一會兒,孫父問道:“思晴,我們能幫助你嗎?我們可以去找到你嗎?”
鉛筆堅定地打了圈:“否”。
孫母又難以抑製地哭泣出聲:“哦天哪,我的孩子!這到底是為什麽……你到底在哪裏……”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的失蹤,和你之前的見鬼,以及問我有關陸離的事情有關嗎?”
鉛筆移向了對側:“是”!
孫父立刻問:“是那個陸離害了你嗎?!是他和那個女孩……”
他話音未落,鉛筆就在“否”上打了好幾個圈,似乎在極力反駁。
過了好一會兒,孫母喃喃地問:“思晴……你還能,回到我們身邊嗎?”
好幾秒鍾,鉛筆都沒有動靜。就在二人以為奇跡已經消失的時候,那筆慢慢地挪動了起來。筆尖慢慢地、吃力地滑動,一筆一劃地在紙中間寫下了一個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