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千年還是老一套！
“你放肆！”
“竟敢說出如此狂悖之言！”
一時間，趙乾的情緒轉變極快，震驚過後，心頭便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燕今朝僅憑三言兩語，居然否定了王朝存在的意義，同樣也是否定這個世界持續了一千多年的運行體係，更是否定了他這位頗為自傲的開國之君！
無異於指著鼻子告訴他，你的存在是沒有價值的！所想所做，俱是虛妄！
這豈止是荒唐，簡直是荒謬！
如果王朝不應該存在，那麽他和前朝的曆代明君，為天下蒼生宵衣旰食，開疆拓土的功績又算是什麽呢？
不！這個世界需要救世主！
而他趙乾，大周的開國之君，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選！
此刻，燕今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反應嚇了一跳，手裏啃了一半的雞骨頭差點掉到地上，但還是帶著幾分疑惑，不慌不忙的問道。
“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抽風了，翻臉比翻書還快？”
“出門前，是吃錯藥了，還是沒吃藥啊？”
在他眼中，麵前的這位“禦史大人”怒容滿麵，額頭上青筋暴起，臉部肌肉條條分明，兩隻手死死按著桌子，活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隨時準備撲過來，將他撕成碎片。
搞得他還以為，一不小心踩到人家大腸頭了呢！
但是，這位“禦史”的憤怒，比幾個月前在南匯縣衙那次猶有過之，甚至無法同日而語。
如同打開了閘門，奔流洶湧的洪水，頃刻之間，便要淹沒這四方天地！
不明所以，燕今朝的呼吸加重了幾分，決定小心應對。
過了好一會兒，趙乾才從混沌中恢複神智，但內心的怒火依然不減。
“燕老弟，你真是潑天的膽子！”
“竟然懷疑朝廷存在的合理性，難道見了皇帝，你也敢說出這番大逆不道之語嗎？”
“那自然是不敢！”麵對嘶吼般的質問，燕今朝連連擺手道：“若是當著皇帝老兒的麵，我怎會如此放肆？”
“除非，脖子上吃飯的家夥不想要了。”
“再說了，是你偏要問個清楚，我隻好照實講明，句句肺腑之言，沒有半點摻假。”
“咱們可有言在先，出我嘴入你耳，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你別是想反悔吧？”
見他如此說，趙乾後悔自己答應早了，隻好壓著火氣又問：“那你說說，“導致王朝覆滅的原因，就在於王朝本身”，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若講不出個子醜寅卯，別怪我不念往日舊情，親手將你治罪！”
聞言，燕今朝輕輕撣了下衣袖，毫不遲疑的道：“很簡單，因為封建王朝的製度本身，就有其不合理之處！”
“應該被滅亡，也必然會滅亡！”
“就像個龐大而臃腫的謊言，表麵光鮮亮麗，可隻需一根細如牛毛的鋼針戳破它，就會輕易顯露本相。”
對此，趙乾自然是不肯信的，皺眉道：“何謂謊言？”
“難道千百年來，各個聖君明主相繼開創的江山社稷，就不曾出現過關河寧定，百姓喜笑開顏，風調雨順的太平盛世嗎？”
卻見燕今朝扶桌而起，語氣淡然的回應道：“自然是有。但那些隻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不僅無法長久的持續下去，更不能改變王朝統治的根本，最後依然殊途同歸，湮滅在曆史的洪流中。”
“聽了下麵這段話，你就會明白王朝運行的基本邏輯架構了......”
“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受製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為之紀綱哉？”
“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治卿大夫，卿大夫治庶人。貴以臨賤，以賤承貴......”
背了一大段的《資治通鑒》，燕今朝停下了腳步，並負手而立，解釋說：“四海八方，百兆生民，皆受製於天子。即使是才能卓絕，擁有智慧的人，也情願在天子身邊為他提供服務，這莫不是因為禮法綱常的作用？”
“所以，朝廷設立了各種官職，讓天子來統禦三公，三公監察各地諸侯，諸侯管理卿大夫，卿大夫治理庶民。身份尊貴者有權支配低賤之人，低賤之人要服從於上位者......”
趙乾聽罷，點了點頭。
他也在一些古籍中看過類似的話語，但覺得沒什麽問題啊！
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不就是強者為王，弱者隻有服從或被消滅嗎？
難道說，還有別的選擇？
思考良久，趙乾緩緩開口，道出了心頭的不解。
“燕老弟，這番至理名言，究竟有何不妥？”
燕今朝笑了笑說：“如果你認為是對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在這套遊戲規則裏，強行將人按照不同的身份地位給劃分出了階層，高低貴賤，三六九等，無論你是否願意被如此分派。”
“從上古時期開始，就出現了王朝的概念，除了諸侯公卿，又分出了貴族、平民與奴隸。”
“平民還好，尚且是自由之身。但貴族的老爺們，對自家的奴隸有著處置權，可以私相授予，彼此買賣。”
“奴隸對貴族稍有冒犯，便可能被隨意責罰打殺，而沒有任何顧慮，甚至免於法律製裁。”
“再到後來，人們變得“文明”了許多，取消了奴隸製，但對身份的劃分依然涇渭分明。”
“最上麵坐著皇帝，一人獨治，掌握著生殺予奪，至高無上的權力。君王向下控製軍隊和文武百官，讓軍隊保衛領土，對外作戰；讓官員按品秩等級各司其職，負責管理治下的民眾，征收賦稅，為己享用。”
“然而，皇帝不僅自己享有這種近乎變態的權力，在其死後，還妄圖依照宗親血脈，將那個位置留給後世兒孫，代代相傳，繼續作威作福......”
“如此，將天下和百姓視為一家一姓之私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豈不更加荒唐？”
“隻要皇帝依舊淩駕於萬眾蒼生之上，百姓就還要被不公平對待，無論是三公九卿，還是三省六部，都是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味道，千年還是老一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