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劍客
走出來福客棧的那一刻，盧淳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二樓的方向。
與沈清秋的整個對話過程中，他都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暗中注視著，但他表現得很好，沒有暴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他的謊言，他的神態，他的言行舉止，都不會讓任何人產生懷疑。
至於沈清秋指認趙七是殺死老婦人的凶手，盧淳的心中保持著中立態度，沒有即刻做出最後判斷。
因此，他準備去見一見趙七。
憑借對趙七畫像的記憶，盧淳從鎮上的一個落魄乞丐口中得到了趙七的位置。
鎮外，荒廢的觀音閣。
月光如水銀一般傾瀉而下，灑落在觀音閣上，年久失修，荒廢的破廟在夜色裏顯得有些猙獰，好似隱藏著一隻凶獸猛虎。
在走進觀音閣前，盧淳在路邊撿了一些細碎石子，這就是他的武器了，常年跟隨下歐邛身邊打鐵鑄劍，他的體魄早已經被錘煉與專門煉體的武夫無異，細碎石子從他手中拋擲出來的威力，猶如連弩弓箭。
踩踏在皸裂的台階，掌心捏著石子，謹慎地邁開步伐，朝著觀音閣廟門走去。
觀音閣不知荒廢多少年，廟門上的油漆斑駁漆黑，布滿蝕孔，簷角隻剩下竹箋骨架的燈籠隨風搖曳，廟門輕微搖晃，發出‘嘎吱嘎吱’聲響，廟門正上方的牌匾布滿蛛絲網，斜斜地掛在簷上，已經看不清牌匾上書寫何字。
抬手推開搖搖欲墜嘎吱作響的廟門，踏過破爛門檻，站立在廟門口，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寬闊前院，院內長滿雜亂野草。
寬闊前院內，一隻朽爛半人高的香爐倒在草叢中，曆經風吹雨打，滿是青色鏽跡。
從盧淳腳下延伸出去，是一條由青石板鋪設的道路，青石板的盡頭，是一座破舊格子窗的主殿，主殿地基很高，台階足有六級。
視線往上延伸，主殿格子門緊閉，透過門窗小格子，能夠隱約看到主殿內供奉的一尊佛像。
盧淳如狸貓般潛行靠近，他在古殿門前略微停頓一二，附耳傾聽，古殿內沒有任何動靜。
伸手、推門……如水月光隨之傾瀉進入，光明浮現，黑暗辟易，月光驅散了大半個主殿的黑暗。
站立在主殿門口，盧淳神色凝重，眸光如鷹眼般環視，全身的肌肉緊繃，隨時可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他要見的人是一個比沈清秋還要強大的人，在他看來，沈清秋尚且有軟肋可以掌控，而這個人，沒有任何軟肋，是一柄極其鋒銳的劍。
盧淳亦步亦趨走進古殿，主殿正中央，高高石砌基座上，供奉著一尊布滿塵土的慈悲佛陀，石砌基座前，倒塌著一張布滿塵土的貢品桌，地麵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物品，木魚、蒲團、孟缽……
除此之外，主殿內的某處還有一些雜草鋪就的臥榻之地以及髒碎的瓷碗，是乞丐所用之物。
看到這些乞丐所用的物品，盧淳可以確定，趙七確實就在這座觀音閣內。
可……主殿寂靜，無聲無息，趙七在哪裏？
站立在佛陀前，柔和月光將盧淳的身子切割得一分為二，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黑暗中，少年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廟、一佛、一燈、一樹……似恒古如一，長存於世。
廟外盤虯古樹紮根，廟內月光古佛。
所有一切，祥和而寧靜，縱然破廟被荒廢多年，破舊不堪，依舊讓人有靈魂般的洗禮，恍惚之間，主殿之內傳出縹緲禪音，如有佛家大德在眼前吟誦梵文……
“趙七！”
盧淳的聲音打破廟宇寧靜，沉重而有力的聲音傳**在古殿中。
“我知道你在這裏，出來一見！”
破廟無聲無息，無人回應，盧淳卻絲毫不敢輕易鬆懈，在他進入古殿的那一刻，他緊繃的身體時刻感受著如劍割般的痛苦。
在黑暗中，有一隻野獸在潛行，死死地盯著他，這種感覺，並不是修行者的‘感知’，而是源自於他近乎本能的反應。
歐邛在傳授盧淳鑄劍技藝的時候，錘煉的不僅僅是他的體魄，還有靈敏與反應，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盧淳都能夠敏銳察覺出自己是否處於危險中，這樣的能力，絲毫不弱於修行者的‘感知力’。
“趙七！我特意為你而來，出來一見！”
話音方落，古殿中，風聲響起，有身影伴隨著一道明亮光芒，在黑暗中快速移動。
盧淳目光如電，在風起的那一刻，他已經做出了反應，猛地抬起一手，全身的肌肉力量在頃刻爆發，緊捏在掌心的石子閃電般拋出。
砰！
石子撞擊在古殿牆壁上，勢大力沉，在牆壁上撞擊出小區域的裂痕。
風聲不斷，黑暗中的身影不斷奔跑騰挪，盧淳手中石子不斷狙擊，但無一枚石子擊中。
少年出手越來越密集，手中剩餘的石子越來越少，當手中石子隻剩下最後一顆時，古殿內的風聲停止了，少年的動作也停止了，原因在於，一柄劍搭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盧淳眸光低垂，看著月光傾瀉在布滿裂痕的半截劍身上，劍身透露著慘白且瘮人的寒光。
少年平靜道：“趙七！你終於還是出來了。”
殺意轟然降臨在盧淳身上，在他的身後，傳來沉重呼吸聲。
“你並非青崖書院的人，來找我做什麽？”
趙七的聲音傳入少年耳中。
“我來找你，是想確認一件事。”
盧淳如實回答。
“確認一件事？”身後的趙七嘲笑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我是一個慈善家？”
“你當然會告訴我。”盧淳瞥了眼擺放在脖子上的布滿裂痕的斷劍，輕聲道：“因為我是鑄劍師，而你的劍斷了，需要一柄新劍。”
古殿沉默了下來，少年感覺籠罩在身上的殺意逐漸消失，在某一個時刻，搭放在他脖子上的斷劍被放下。
盧淳轉頭，看著站立在月光下的男人，身穿烏衣，滿臉胡茬，飽經風霜，顯得很是落魄，如同一個乞丐，但眼神熠熠，充滿鋒利，好似有一頭猛虎蟄伏在其中。
趙七攤手道：“如你卻說的，我的劍確實是斷了，需要一柄新劍，你能替我鑄一柄？”
“不能！”
盧淳一口回絕。
“你在戲耍我？”趙七放下的斷劍再次舉起，直指少年，麵容充滿狠厲，道：“小子，你要是不想鑄劍可以早說，我的劍雖然斷了，但想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的。”
盧淳平靜道：“我從未答應要幫你鑄劍，我隻是告訴你，我是一位鑄劍師。”
“你……”
趙七神色一怔，攥緊拳頭，氣得牙齦直癢。
盧淳輕聲道：“我想從你身上確認一件事，你能告訴我？”
“不能！”
趙七一口回絕。
“我可以幫你鑄劍！”
盧淳輕慢慢地說著。
“當真？”
趙七一臉狐疑。
“此事千真萬確！”
盧淳肯定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盧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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