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喬治院長的課後談心
第二天早晨,當克裏斯打著哈欠出現在課堂,蓋爾就一直朝他擠眉弄眼。但是克裏斯沒理他,這節是喬治導師的課,他不想再次留堂。
隻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就比如下課後喬治導師讓克裏斯來一趟他的辦公室。
突如其來的邀請搞得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也沒想到自己在課上到底犯了什麽錯。
這是克裏斯第一次來到這個辦公室,記憶中的辦公室並不在這裏。
之前的喬治導師隻是一名教授神學的普通老師,但是現在應該稱呼他為院長。
因為在十二月的第一天,新一任三一學院院長的任命書赫然在布告貼出,上麵的名字就是喬治·普雷蒂曼。
院長的辦公室是一個寬敞、美麗的圓形房間,牆上懸掛著昔日三一學院的院長和名人的肖像,弗朗西斯·培根、艾薩克·牛頓等人的肖像位列其中,充滿了曆史的厚重感。
特別的是,現在的克裏斯比這個時代的人更加明白,這些人的光彩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半分褪色,他們的思想會像太陽一樣,會深刻地影響著這個世界。
“克裏斯,坐。”喬治拉開椅子,邀請他坐下。
克裏斯想了想,好像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但是後世上學時去教導處喝茶的經驗告訴他,單獨被請到辦公室一般並沒有什麽好事發生。於是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緩緩地坐下來。
“茶還是咖啡?”喬治老師的表情很慈祥。
“茶吧。”
克裏斯看著喬治老師遞給自己一個瓷杯準備去拿燒開的水壺,連忙起身拿起水壺給老師和自己的瓷杯裏填滿滾燙的熱水。
“導師,您喝什麽?”
“給我來杯咖啡吧,那邊的罐子裏,白色的瓷罐是磨好的咖啡粉,青色的裏麵是茶葉,旁邊方盒裏是糖,你可以在杯子裏放點糖,我的咖啡裏請幫我放點糖。”
“我喝茶不放糖的,導師。”克裏斯實在喝不慣放了糖的紅茶,雖然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喝法。
“哈哈哈,難道優秀的人總是會有點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嗜好麽?”喬治院長笑著打趣道。
克裏斯把衝好的咖啡端給自己的老師。現在的院長,臉上帶著好奇,他想知道另外一個優秀的人是誰。
喬治看出了他的疑惑,接下杯子解釋道:“之前我是彭布羅克學院的老師,還記得1773年有一名年僅14歲就入讀的學生,他是1776年免試被授予藝術碩士學位,和正常學生一樣花費了三年的時間才畢業。
但是他剛入學就染上了嚴重的肺病,不得不回家養病,所以實際上他是用兩年的時間就修完了三年的課程。即便這樣,整個劍橋大學17歲就畢業的學生也屈指可數。而且他和你一樣,喝茶不喜歡放糖。”
克裏斯通過喬治老師的描述,和自己的記憶進行了對比,覺得自己應該很快就能見到未來英格蘭的那位傳奇首相。
隻不過他發現喬治老師說的有一點和他前世了解的有點出入,於是他問道:“喬治老師,我曾經聽說過這位學長,據說他是靠他的父親的貴族頭銜才獲得的麵試資格,是這樣麽?”
喬治眼睛一瞪,拍了下桌子:“克裏斯,我問你,你覺得你休學一年後再來參加畢業考試會不及格麽?”
僅僅是過目不忘這一個本領,就已經保證了他優異的學習成績,所以克裏斯脫口而出:“我覺得不會。”
喬治喝了口咖啡,平複心情說道:“所以,一個可以在兩年內修完三年課程的人,你覺得他有必要通過父親的關係來逃避一場考試嗎?之所以有這樣的傳聞恐怕和他的父親有關係吧。”
克裏斯想了想,確實如此,如果他有一個首相父親的話,恐怕受到的非議會更多。
“那現在這位學長在做什麽?”
喬治:“現在的他在林肯律師學院攻讀法律,上次寫信告訴我,他想等到獲得律師資格證以後參加某個選區的國會議員選舉,通過這種方式取得國會席位,加入下議院。看起來,他想要步入政壇。”
聽到這兒,克裏斯的心就撲通撲通跳了兩下,因為他知道,這位學長參加的第一次選舉就是在劍橋郡。
“但是你呢?克裏斯。”不等他多想,喬治老師的問詢傳到了他的耳邊。
喬治不等他回答,從桌子裏的抽屜裏拿出他無比熟悉的紙牌,接著說道:“克裏斯,我聽說你開了酒館,發明了一種叫做雞尾酒的混合酒,創作了幾首鋼琴曲,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我萬萬想不到連這幅卡牌也是你的作品。隻是,你要的是什麽?”
克裏斯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視線下垂,看著書桌上那本《社會契約論》,仿佛對它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你是我見過的學習能力最快的學生,無論什麽都是講一遍就能記住,我曾經想過你未來會成為文學家、哲學家、政治家甚至是像艾薩克·牛頓爵士那樣的數學家。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還在未出校門的時候就成為一個商人、一個玩物喪誌之人!”喬治老爺子的聲音逐漸提高。
前段時間在圖書館的閱讀讓克裏斯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依舊是以擁有土地的多寡來決定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高低。
而且就像現在的上議院全都是貴族一樣,下議院也都是各個地方的土地貴族和小地主選舉出來的,權力依舊是被貴族和地主把持。
新興的商人這個階級雖然比起中世界的時候在社會上的地位高了不少,但是依舊得不到主流社會的認可。
“我向他要求的這一磅肉,是我出了很大的代價買來的,它是屬於我的,我一定要把它拿到手裏。”在文藝複興時莎翁的筆下,他塑造了《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貪婪、陰險、凶殘的吝嗇鬼形象。
直到現在商人這個階層逐漸出現在社會舞台,但是一般也被認為是暴發戶。
他們想跨越階層,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女兒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一位瀕臨破產的貴族。
隻不過克裏斯知道,工業革命的開始會讓中小商人們和城市裏的中等收入者們聯合在一起,向陳腐的土地貴族和金融寡頭盤踞了幾百年的地盤發起進攻,並且在1832年獲得了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力。
所以,他覺得自己幹的這些事情沒什麽丟人的。反過來說甚至是符合時代和曆史發展的,但是克裏斯並不想反駁這位一心為自己學生的好老師。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可以知道曆史的走向。
對於喬治老師所講的他不敢苟同,因為喬治老師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來判斷克裏斯的行為從而得出的結論。
而克裏斯深知,沒有足夠資金、沒有足夠的社會名望、沒有一定程度上的政治力量支持,無論幹什麽都不會成功,這些是他在前世用血淚換來的經驗。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積累原始資金。
而來自政治支持,按照曆史的進程來看,他馬上有機會接觸到這個時代的權利核心層人物,喬治老師的學生。
所以他低下頭,繼續保持沉默,安靜地聽喬治老師的訓誡。
“克裏斯,以你的聰明才智,你會有更廣闊的地方去施展你的才華,你應該去倫敦,去巴黎,去柏林,而不是困在這小小的劍橋郡。”
克裏斯接連點頭,因為他也有同感,劍橋郡隻是依托劍橋大學才形成的一個小鎮,無論是消費能力、商業機遇還是信息傳遞速度都遠遠遜色於大城市。
喬治把杯子裏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接著說:“我希望在你畢業前的這半年時間裏,你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到學習上,我見你一直盯著這本書。《社會契約論》在法蘭西和瑞士都被列為禁書,這本還是大衛·休謨親自寄給我的,來,你拿去好好看,記得看完還給我。
另外,這是傑裏米·邊沁給你的信。”
克裏斯起身接過喬治遞過來的《社會契約論》和信,說道:“多謝老師,未來我一定會把心思放在學習和閱讀上,隻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讓老師您幫我引薦一下那位學長,您看可以麽?”
喬治老師點頭答應,克裏斯再三感謝後離開了校長室。
克裏斯在回宿舍的路上打量著手中的《社會契約論》,他知道未來在中國最有影響的十部法國書籍”這本書排第2名,第1名則是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他也知道這本書在曆史上的影響和地位,畢竟後世高中曆史課本中是這麽寫道:該書為《獨立宣言》《人權宣言》奠定了理論基礎。
想到即將來臨的1780年,再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和大腿小威廉·皮特見麵,克裏斯的嘴角就恨不得咧到自己耳朵上。
當哼著小曲的克裏斯回到宿舍時,他的好心情被蓋爾一句話就擊破了:“嘿,聽安娜說你和艾米莉亞在一起了?”
克裏斯幽怨地看著蓋爾,腦子裏卻是昨天晚上當兩人正情濃蜜意,克裏斯覺得一切都要水到渠成時,艾米莉亞卻堅持分床而睡,並且告訴克裏斯她是基督新教教徒。
當時的他就瞬間清醒,因為他清晰記得基督教是婚前禁止性行為的。
隻不過19歲年輕氣盛的身體,受到大喜大悲的刺激,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還是使用自己的左手解決了欲望,以防欲火焚身。
克裏斯不想理蓋爾,於是他打了個哈哈,坐到書桌前拆開來自傑裏米·邊沁的信。
“……亞當·斯密所說的自由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我是接受的,但是他提出來自然自由製度,任由市場完全自由地發展,完全是荒謬的。
在我做律師的這段時間,我發現一家麵包店如果降低售價的話,往往其他家也會根據他降價的幅度來降低價格以獲取客戶。而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會導致所有的麵包店都倒閉。
所以我認為每個人追求各自的利益最大化並不一定必然導致社會利益最大化,市場也可能失靈,政府活動要在一定範圍內合理地參與到市場中來。
老喬治信中告訴我,你在他的課堂上說出看得見的手這個概念,我覺得你總結得比我想的更加具體,方便的話可以寫信詳細講一講你對於政府幹預社會經濟的看法。
另你畢業後如果來到倫敦,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給你安排一份體麵又清閑的工作——傑裏米·邊沁。”
克裏斯本以為這個時代對於看得見的手會是一種排斥的想法,畢竟現在的亞當·斯密在所有的經濟學家眼裏就是偶像的存在。
但是通過傑裏米·邊沁的來信,他感覺得出來,最起碼這個人就不讚同完全的市場自由經濟,於是他提起桌上的鵝毛筆,開始給邊沁寫回信。
信寫完了,克裏斯簡述了一下凱恩斯的金融理論,當然,考慮到邊沁的心髒承受能力,他隻是簡述了邊際消費傾向遞減規律。
當他把信用蠟封好的時候,夕陽已經完全落下,他打開窗戶向外看,天空變得昏暗起來,但天邊那殘留的一抹晚霞卻紅得可愛。
“紅的就像艾米莉亞的臉蛋。美好的一天,就該是晨曦和愛的人一起出門,再到夕陽和她一起回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久處仍然如初見時的怦然心動,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想到這裏,他癡癡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