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認門

張輅走在路上,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有人在跟蹤自己,不過他卻並不在意。

跟蹤的人無非就是兩種,要麽是敵,要麽是友。

如果是友,那一定是在意張輅的安危,如果是敵的話,那更好,張輅巴不得敵人趕緊對自己動手,敵人都送上門了,也省得他再到處去尋找暗主了。

張輅一路走回了家裏,跟蹤自己的人也沒有動手,他暗自搖了搖頭,便直接進了府中。

傅讓處理了身上的傷勢,便早早的來到這裏等候,他如今臉色已經好了不少,想來身上的傷勢也不算嚴重,見張輅回來,傅讓立刻上前拱手說道:“輅弟,對不住。”

這一句對不住包含了很多層意思,昨天要不是傅讓將張輅約到鬆竹館,那麽張輅便不會遇到危險,琉璃也不會死,張輅也不會在今早受到如此多的彈劾。

張輅當然不會怪傅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暗主,其實從張輅參與厲鬼殺人案開始,就已經站在了與暗主對立的位置。

張輅朝著傅讓搖了搖頭,又努力地笑笑,“傅三哥這是哪裏話,要詳細來說,還是我連累了傅三哥。”

傅讓並不知暗主的事情,所以在他心中還是感覺十分愧疚的,此刻見張輅沒有怪他,心中著實好受不少。

張輔見張輅回來,也是焦急著趕緊上前,說道:“傅讓一大早就來了,說是你出了事,我再問,他就是不肯多說,輅弟,你沒事吧?我怎麽聽說今天有不少人彈劾你?你這袍子上怎麽還有血跡?你是不是受傷了?傷的重不重?讓輔哥好好看看。”

張輅抬了抬下巴,給了張輔一個放心的表情,又用拳頭在自己胸口錘了兩下,說道:“輔哥放心,我這人命硬,哪會那麽輕易受傷,衣服上的血也是別人的,至於那些彈劾我的,輔哥也不必放在心上,陛下已經找過我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張輔還是不放心,圍著張輅打量了好幾圈,確認了張輅確實沒有受傷,這才開口說道:“對了輅弟,錦衣衛昨夜還送來了一具姑娘的遺體,說是你安排的,那遺體我也沒敢動,讓人放到堂間了,你跟輔哥好好說說,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

麵對張輔的關心,張輅不知該如何回答,而且他也不準備將所有的事情告知張輔牽連進去,畢竟這件事情太過危險。

“都是小事,輔哥不用放在心上,至於那個姑娘,我是帶她來認門的。”張輅說道。

“認門?”張輅的話讓張輔十分不解,一具屍體,認什麽門?

張輅點了點頭,說道:“她叫琉璃,已經跟我拜堂成親,雖然她已經不在了,但也總要認認咱們家的門才是,這點對她很重要。”

提到琉璃,張輅也是難掩悲傷之色,在他眼中,認門已經不單單隻是一個環節的問題。

雖然張輅是個無神論者,但很早之前他就聽老人們說過,人死之後靈魂離體,到了一定的時間,靈魂是會回家來看看的。

在張輅眼中,琉璃是最純淨的,他不想琉璃靈魂回來的時候會去到鬆竹館那種地方。而且張輅也希望琉璃能得到家人的認可。

可是聽了張輅的話,張輔隻感覺腦子都快炸了,本來他就一腦門子問號,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隨著談話的深入,他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拜堂成親?啥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這琉璃姑娘是誰家的姑娘?”張輔朝著張輅問道。

張輅則開口說道:“就是昨夜,我跟琉璃在鬆竹樓拜堂成親,傅三哥還做了見證。”

張輔一臉不可置信,“鬆竹館?那不是秦淮河畔最有名的青樓麽?這琉璃莫非是鬆竹館的姑娘?”

張輔看了看張輅,又看了看傅讓,隻見傅讓機械式地點了點頭。

張輔又朝傅讓問道:“我輅弟拜堂,你做了見證?”

傅讓尷尬一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張輅卻是開口說道:“輔哥,你不用管琉璃的出身,你隻需要知道,她今後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張輅說完,直接朝著內堂而去,他要再去看看琉璃。

張輔卻是一臉淩亂,在青樓拜堂跟明媒正娶完全是兩回事好吧?更何況這個琉璃如今隻是一具遺體,將青樓女子的遺體帶回家,天知道會被別人如何看待。

張輔疼愛張輅這個弟弟,他不想張輅因此而受到影響,也不想張輅的前途因此而蒙塵。

“輅弟,咱們家雖不算高門大戶,但好歹也在武勳之列,這……恐怕不太好吧?”

張輔決定,還是要跟張輅好好說道說道,誰知張輅卻恍若未聞,張輔還想上前再說,卻被一旁的傅讓攔了下來。

傅讓朝著張輔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還是先別勸了,先讓他自己靜靜吧。”

張輔無奈,也隻能點頭道:“好吧,不過事情我都還沒有捋清楚,你可要好好跟我說道說道。”

傅讓看了看張輅那落寞的背影,哀歎一聲,朝著張輔道:“好吧,這事還要從昨天開始講起……”

……

內堂之中,一具棺材就那麽安靜的放著,而棺內的琉璃也是安靜地躺著。

張輅緩步上前,腳下像是灌注了千斤鉛石,每一步都移動的相當困難。

直到棺材旁邊,張輅這才俯下身,挽了挽琉璃的頭發。

盡管已經麵無血色,卻也阻擋不了琉璃的美,張輅又輕輕撫了撫她的麵龐,臉上露出苦澀的微笑。

其實說句實話,對於琉璃的感情,張輅談不上愛,至多也就算是喜歡,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對於琉璃身世與出身的憐憫,還有就是琉璃為自己而死的那種愧疚。

但張輅兩世為人,感情上一直都是空白一片,沒有經曆,麵對琉璃,他就好像是情竇初開少年。

更何況他不僅與琉璃拜堂,還吻了琉璃的唇。

人啊,就是這樣,總會對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難以忘懷,也總是會銘記初吻那一刻奇妙的感覺。

“琉璃,我說過的,今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說過會帶你回家的,你看看,這裏就是咱們家,家裏還有大伯跟輔哥,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你放心就是,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沒有靈魂,但如果有的話,我希望你能回家看看……”

張輅說著,眼淚也跟著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伏在棺材旁,再難掩那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張輅覺得有人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張輅雙眼微紅,緩緩轉頭看去,見拍他的正是張輔。

張輔從出生就跟著張玉顛沛流離,對傳統的儒家文化本就沒有那麽固執的認知,加之他本身也不是迂腐的人,自然也不會對張輅的行事做法有什麽歧義。

“事情的經過我都聽傅讓說了,琉璃姑娘也是為了救你而死,我不管以後別人怎麽看,反正在我張輔眼中,已經認同了你的這門親事,傅讓從中牽線搭橋,就算作媒妁之言,如今父親征戰在外,我作為家中長兄,也算是有了父母之命,加之你們二人已經拜堂,從即日起,琉璃姑娘便是輅弟你的夫人了。”

聞言,張輅很是鄭重地跪在地上,給張輔磕了個頭,說道:“多謝輔哥!”

張輔自然也是受了張輅這一拜,隨後他便將張輅扶起,又拍了拍肩膀說道:“輅弟,家裏已經認可了琉璃姑娘,人死不能複生,還是早日將她安葬了吧。”

張輅點了點頭,不舍地看了看琉璃那美麗的容顏,終是將蓋板蓋在了棺材之上。

棺材的蓋板蓋上了,人這一生也才算是蓋棺定論。

從曆史的長河來看,琉璃恐怕不及一粒沙子,可每一個人的生命又都是有意義的,也正是因為琉璃,大明原本還算平靜的朝堂,開始了風起雲湧,身處最高處的朱元璋,似乎正在磨刀霍霍地看著滿朝臣子,而張輅,似乎已經成了老朱手裏的一柄利刃,能殺人的利刃。

大明可沒有冰棺給遺體保鮮,真要將琉璃的遺體放在這裏,不出三天便會發臭。

這點是張輅絕對無法接受的,在張輅眼中,琉璃就是美麗幹淨的代名詞,所以他根本無法接受琉璃的遺體在自己眼前發臭腐壞。

再說認門都已經認了,張輔也承認了這莊婚事,況且接下來張輅還要去尋找暗主,思慮再三,張輅終是決定今日就將琉璃下葬。

張輅朝著張輔拱了拱手,道:“還請輔哥幫忙,今天便讓琉璃下葬吧。”

張輔點了點頭,道:“也好,隻是不知下葬的地點你選好了沒有?”

張輅仔細想了想,說道:“城西十裏吧,那裏有一處林子,景色還算不錯,就將琉璃葬在那裏吧。”

城西十裏的林中,正是葬著孫平一家的地方,張輅跟孫平也算有些交情,想著琉璃能與他們成了鄰居,也算能夠互相照顧一二。

張輔自然點了點頭,道:“也好,輅弟稍等,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