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鬥

陳剛將王峰細細打量了一通,道:“你的本事不小哇。”王峰笑了笑,道:“鄧偉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我隻是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罷了。”

陳剛“哦”了一聲,似乎有些詫異,道:“難道你不知道,殺死上級,會受五馬分屍之刑?”王峰道:“我既然做了,就沒有什麽好後悔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陳剛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還真是一條好漢子。”拍了拍手,從營內帶出一人。

王峰一看,大吃一驚,來人竟是周海,而且同樣被五花大綁著。

王峰叫道:“放開他,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陳剛道:“你殺鄧偉之事,我已了然於心,皆因周海而起,也不能全怪你。按照軍中的規矩,本來你們倆都要被處死,但鄧偉行事暴虐,我早有耳聞,今天給你們一次生存的機會。”

王峰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陳剛的眼珠子異常靈活地在肥胖的臉上轉動幾圈,道:“你很聰明,你們倆在此決鬥一場,記住,這是生死決,殺死對方的人,便可獲生存。”

王峰一陣頭皮發麻,盯著陳剛,道:“如果我拒絕呢?”

陳剛淡淡的道:“那麽,兩個人都要死。”

周海叫道:“我接受!”王峰也深知,此時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兩人被解了束縛,各持一把寶劍,這是兩把殺人的劍,冷汗分別自兩人的額際滑落。

陳剛懶洋洋地道:“擺酒。”很快的,一桌豐盛的酒菜便擺在他的麵前。

端菜斟酒的是陳剛新收的小妾,名字叫小翠,她是和王峰同一天被抓的奴隸,當時,她隻知道一個勁的哭,現在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行為大方,舉止曼妙,令在場的男人各各看得心癢難搔,她的身體比這豐盛的酒菜更為誘人。

小翠坐在陳剛身側,替其夾菜斟酒,似乎對王峰有些興趣,不時的瞧著他,王峰被他瞧得一陣臉紅。

陳剛一邊咀嚼,一邊道:“開始吧,嗬嗬。”

王峰不禁想起了古羅馬的角鬥士,那些有錢人都是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圓場內武士的生死決,這是一種娛樂活動,就好像現代人看電影一樣普遍。

王峰與周海各自舉起了寶劍,劍鋒指著對方,相互說了聲:“請!”

周海率先使出一招“雲斷秦嶺”,橫切過來,王峰平身後仰,使了個鐵板橋的架勢,刀鋒平滑著劃過。周海急急變招,寶劍左上右下,如蛇一般纏著王峰的身體。

王峰在刀光中翻飛,運轉自如,飄身落地之時,身上的衣服沒有劃破一點。

這種躲避的身法確是真功夫,貿然看上去,似乎他是貼著刀尖翻滾的,但識貨的行家都看得出,他的身子與刀尖之間,始終都維持著一寸的距離。

堂中一片寂然,陳剛鼓掌笑道:“妙!妙!好身法!”又飲下一杯葡萄美酒。

周海道:“我們終日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你不必讓我,進招吧!”

王峰雖知眼下除了決鬥之外,無路可走,但要他殺了周海,他是無論如何也難下手,見周海出手很重,招招致命,不知他心裏打著什麽算盤?

王峰叫了一聲“好”,寶劍朝周海疾刺過來,周海左手一錯,護住胸膛,右手劍橫切,擋開寶劍,跟著踏中宮進步一掌。王峰騰身縱起,一個“細胸巧翻雲”,落在一米以外的地方,接著右手劍出,刺向周海的下腹,左手突的上揚,直點周海的咽喉,出手準確迅速。

周海不料他突然變招,神色一變,連忙橫臂推開,身子向後一仰,差點招架不及。

豈料王峰已料定他會這番動作,身形跟著立起,點出的左手忽的撤招,改為彈其雙眼,顯然是聲東擊西的手法。

周海身形驟變,即在行走摩擦步即將終了時,利用身體的縱軸擰旋,把腳變成橫展跺出,此招叫作“跺子腿”,正是反敗致勝的招數,威力強大。

王峰見他突出奇招,不知如何應對,避無可避,胸口中了一腿,噔噔噔連退三步,方才站穩,胸中氣血翻騰,揉著胸口,叫道:“好,打得好!”

周海得勢不饒人,大喝一聲:“納命來!”一招“狂風卷地”,劍光如匹練般卷來,王峰受了內傷,行動受阻,連忙使出一招“摘星換鬥”,才勉強避過,但聽得刷刷數聲,王峰的衣襟已被劃破,傷及皮肉,泊泊的鮮血已浸透衣裳。

陳剛見王峰處在下風,眉眉微微一皺,小翠本看得目不轉睛,這時也不由輕聲驚呼。

王峰心中冷笑:“還口口聲聲說是兄弟呢!什麽狗屁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果然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喝一聲,欺身反撲,一劍急揮,將周海逼開,隨後的幾劍大開大闔,周海連連後退。

但周海招數沉穩,打起了消耗戰,拆了三十招,王峰漸漸不支,動作也跟著緩了下來。周海見機會難得,衝上前就是一劍急刺,王峰一招“高山流水”,反撩其身。

周海的劍才出手,身子突然一栽,似乎衝勢太猛而失足,眼看著周海就要撞到王峰的劍尖,王峰收劍不及,隻聽“嘶”的一聲,王峰的青鋼劍直直刺穿了周海的肺部。

周海隻覺一陣天昏地暗,踉蹌了幾步,栽倒在地。

眾人見王峰突然反敗為勝,不禁紛然大嘩,王峰的雙腿卻似鐵鑄,心中念道:“他怎麽會突然撞上來?難道他是故意尋死?先前打傷我,隻為激起我的鬥誌,激起我心中的殺機?”

陳剛問道:“周海,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周海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吐出鮮血,前額發燙,滿頭是汗,地上也都是血汗,呻吟道:“成王敗寇,我輸得徹底,給我一個痛快吧。”

陳剛道:“王峰,恭喜你,你可以把這件事情了結了。”

王峰立在當地,感到陳剛和周海是兩座懸崖,很高很高,崖下很黑,懸崖中間是一根繩子。王峰仿佛正站在繩子上,四麵八方都是急吼吼的風,繩子的另一頭,陳剛奸邪著笑著,道:“這段路很危險,但你必須走過來,否則你就會摔下去。”

周海微笑看著王峰,道:“桃花深三尺,故人傾相知。咳……咳……人活百歲,終有一死,你不必自責,快動手吧。”

王峰沉吟道:“桃花深三尺,故人傾相知……”突然眼中大亮,已明白了周海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自己能獲得生存,而他心中的遺願,盡在這句詩中。

想到此,心中不禁生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壯氣息。

王峰的眼中無比堅毅,劍光直閃,一劍封喉,周海在極短的痛苦中死去,見王峰終能體會自己的心意,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微笑。

王峰收了劍,這段路,他有理由走下去。

陳剛拍手笑道:“嗬嗬,殺得好,這家夥,死也死得這麽戲劇性,有看頭!”軍士們便把周海的屍體拖了出去,也許是就地掩埋,也許是喂狗。

王峰跪在陳剛前麵,道:“請大人賜罪。”他的嗓音變得艱澀、暗啞、粗糙。

小翠道:“我看王峰身手敏捷,不似凡夫俗子,反正鄧偉已死,不如將造箭隊隊長的職位交給他,如何?”她的嗓音純淨優美,如百鳥朝鳳時的啾然婉轉。

陳剛道:“他殺了鄧偉,已屬謀反,豈可讓他接替鄧偉之職?否則,天下的士兵紛紛效仿,殺其長官,豈不天下大亂了。”

小翠道:“所謂能者居之,何況鄧偉行為暴虐,早就該死了。”陳剛道:“婦人之見,不可取。造箭隊隊長之職,我另謀其人,不過王峰確是棟梁之材,我很欣賞,也不會虧待他。王峰聽令!”

王峰道:“罪犯王峰在。”

陳剛道:“如今你死罪已免,念你體格和武功皆佳,困在造箭隊中,實是屈才,便作我的親衛吧,但你依然是奴隸,未獲得自由。”王峰叩拜道:“得大人體恤,王峰定當永隨鞭蹬,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眾軍士齊聲祝賀。

陳剛笑道:“先別忙著唱頌,你可知道什麽叫作親衛嗎?”王峰道:“就是守衛大人的安全。”

陳剛笑道:“非也,非也。作我的親衛,就是作一條狗,要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狗,耳朵要時刻豎得尖尖的,隻待主人一聲令下,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要迅速凸起,馬上衝鋒陷陣。”

王峰垂手豎立一旁,道:“屬下知道了。”

陳剛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舉起一杯酒,道:“這杯是賞給你的。”

王峰接杯,一飲而盡,杯底倒懸,並無一滴漏下。

小翠也笑著敬酒,道:“陳大人,今日收一勇士,可喜可賀,我也敬大人一杯。”斟滿了酒遞了過去,酒水微顫著,溢到手指甲上,盈盈泛光。

陳剛略有醉意,接杯時,袖口不小心把桌上的一盤青豆打翻在地,砰的一聲,瓷盤碎裂,青豆骨碌碌的灑了一地。

小翠“呀”的叫了一聲,陳剛略笑道:“不礙事。”叫道:“王峰!”

王峰應了一聲,知道這是他故意弄潑的,要考驗自己的誠意,忙道:“屬下去撿。”青豆小如魚眼,一盤裝了幾百粒,這時在地上如仙女散花,王峰耐著性子,一粒一粒的撿起來,裝在一個新盤子裏,眾軍士有的掩麵竊笑,王峰如若未聞。

王峰如數撿完了青豆,地上果無一粒,陳剛道:“你累了一天,早點去歇息吧。”

王峰應了一聲,臨走前,與小翠對望了一眼,她的臉上露出難以琢磨的微笑,不知是哀、是愁?好似內心有千萬語,卻無一語能明言。

王峰退出大營,找到一把鐵鍬,來到那株桃花樹前,這是軍營中唯一的一株桃花樹,每當午飯時間,總和周海坐在樹下,促膝長歎。

眼下暮色蒼茫,黃昏下的寒鴉,一聲聲啼來,天地間竟平添了無數落魄蕭瑟。

王峰找到周海時常坐的位置,見四下無人,便拿起鐵鍬,一鍬一鍬向下鏟著土,果如他所料,三尺之下,挖出一個鐵盒。

王峰打開鐵盒,取出裏麵的一封書信,展開了讀道:“王兄弟,請允許我用兄弟來稱呼你。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間了,有許多話,我必須在死後告訴你。其實,我是陳剛營長派來調查你的間諜,隻因你的身份太過於神秘,連堂堂巫師都會對你青睞。查你的事,連鄧偉都不知道,我和你是同一天進入造箭營的。但我和你走得越近,就越覺得你的思想閃閃發光,令我認識到以前從未認識的東西。遲早有一天,陳營長會發現我的變節,他一定會令你親手殺死我,我很了解他,他對任何人或事都是沒有一絲情感可言的,在他心裏,隻有利用與被利用。但我對你說過的話,我的身世,都是真實的,我們是兄弟,我從未欺騙過你。我的仇,可報則報,不可報則罷,兄當好自為之。環境越艱難,越會造出持鋒者,因為他要改變環境,而你正是持鋒者!我看得出。周海絕筆。”

一片陰雲迅速覆蓋了王峰的心,仿佛可以看見那是成團成簇的桃花匯集成的雲影,在王峰的頭頂之上,如火如荼開放著成百上千朵美麗的桃花。

正是桃花深三尺,故人傾相知,王峰不由想起相濡以沫這個成語,周海已點破謎經,今後的路要怎麽走,就要看自己了。

王峰升為陳營長的親衛之後,擁有自己的一座寢帳,就挨著陳營長的寢帳,以便隨時呼喚救應。

夜風習習,王峰向寢帳走去,就像一個殺手在黑暗與光明中寂寂行走,與眾人擦肩而過,人群不能將他的身影湮沒,似乎為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走向天與地的盡頭。

王峰回到寢帳後,便點了蠟燭,將書信燒了。

突然,有人掀開簾子,王峰一驚,見是陳剛到來,忙跪行一禮,道:“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陳剛笑道:“不知者無罪,你已是我的親衛了,凡事不必過於拘束。”

王峰道:“是。”

陳剛走了進來,嗅了嗅,道:“怎麽有一股糊味,什麽東西燒著了?”發現桌上有一攝黑黑的紙灰,拈在手上,問道:“這是什麽?”

王峰見他如此機警,心中大為苦惱,急中生智道:“周海被我殺死,心中過意不去,故燒了幾張紙錢給他。”

陳剛“哦”了一聲,坐了下來,道:“難得你這麽重情重義啊!”王峰知道他在試探自己和周海的關係,忙道:“屬下和周海毫無情義可言,隻是一條性命喪在屬下手上,隻有燒些紙錢恕些罪過。”

陳剛道:“你殺死鄧偉,就是因為鄧偉虐待周海,還說和周海沒有關係嗎?”這句話說得很輕,卻透著一股責問的威嚴。

王峰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且鄧偉先前折磨過我,我對其恨之入骨,看見別人受虐,如同己受。”

陳剛笑道:“但你時常和周海兩人促膝詳談,想必你們之間的關係,也非那麽簡單吧。”

王峰心中罵道:“你這隻老狐狸,明明是你派周海來接近我的,現在反倒問起我來了!”嘴裏卻道:“大人誤會了,有一晚,鄧偉對我采取報複行動,將我打傷,後來不知為何,鄧偉又派周海來照顧我,想必也沒有好的居心。所以,我和周海就親近了些。”這句話回答得很精妙,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一個死人鄧偉的身上,死無對證。

陳剛聽罷,哈哈大笑道:“你不必急著辯解了,我心裏有數,明早來見我。”

看著陳剛離去,王峰心中暗自捏了一把汗,要不是早已洞悉陳剛的動機,萬一答錯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哩!

這時,進來一名妙齡女子,吩咐兩名軍士將一桶熱水挑進帳中。

王峰問道:“你們這是?”女子笑道:“公子身上好髒啊,正要好好洗洗,但請寬衣吧,這是陳營長的吩咐。”

王峰心中釋懷,走到水桶前,對著水麵一照,自己就像一個逃荒者一般邋遢,笑了笑,道:“你代我多謝營長。”

軍士把一大把鮮花撒在桶裏,然後出去了,女子佇立在那裏,笑看著王峰,睫毛忽閃忽閃的。

王峰見她沒有走的意思,道:“小姐,我要寬衣了。”女子臉上的酒窩漾出一片春色,道:“公子,我來幫你啊。”走了過來,伸出春蔥似的手,搭在王峰的肩上。

王峰臉上一紅,身子向後一退,道:“不,不用了,我習慣一個人洗。”女子謅笑道:“公子,你連殺人都不怕,怎麽還怕小女子不成?”說到這裏,已自行褪去了綠羅衣裳,露出透明的粉色紗衣,美妙的胴體玲瓏有致,若隱若現,那帶了勾的眼神兒更能將男人的魂魄都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