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曇花一現–凱颯
「希望,美好而易碎。」
他的童年,是一段黯淡無光的日子,而母親是他唯一的光。
父親經常酗酒家暴他們母子,即使每次有母親護著,他的身上還是會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讓父親這麽生氣。
“媽媽,是我做的不夠好嗎,為什麽爸爸要打我?”
“不是的,凱颯是個好孩子,是爸爸心情不好,我們以後離爸爸遠點。”
那些個疼痛難熬的夜晚都是母親幫他擦藥,他經常疼哭,每次母親都會說:
“凱颯乖,媽媽吹吹就不疼了。”
母親的嘴仿佛有魔力般,果然吹吹就不疼了。
他十歲那年,他的酒鬼父親欠下一屁股貸款拋棄了他們母子倆,家裏值錢的早被父親搜羅走,他們家連一千塊錢都掏不出來。
他與母親相依為命,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盡管生活很艱難,但在他生日那天母親總會給他準備一份小蛋糕。
學費一拖再拖,學校多次勸退。在母親的堅持與努力下,他念完了小學中學並考上了警校,母親四處借錢給他湊學費,家裏能賣的都賣了,但錢還是湊不上。
上大學的機會固然寶貴,如果上大學一定要用更多的犧牲來換,他寧願不要這個機會,以他現在的學曆找一份工作不難,但母親不同意他去打工。
高中同學建議他去申請助學貸款,但因為沒有貧困證明沒申請下來。
「也許,這就是命吧。不過他已經習慣被命運支配。」
後來學費還是湊夠了,卻是用母親的一日三餐與日夜勞碌換來的。
他每天在學校裏吃糠咽菜,撿別人不要的殘羹冷炙充饑,同一件衣服穿四年,舊的發黃的鞋子邊緣滿是膠水粘合的痕跡,省下來的錢攢著給母親買禮物。
他從未覺得現在的生活有多苦,因為他知道在家裏還有一位因為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母親。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天在壁櫥裏翻到的半箱榨菜和辣椒醬,它們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壁櫥內部看起來很神聖的感覺,如果當時沒有撥開外麵擋的塑料袋他可能永遠都看不到。
母親的腸胃本來就不好,經常因為吃不對勁或者著涼犯胃病,疼的整宿睡不著。
如果說母愛就是犧牲,盡孝就是彌補,那麽他用一輩子也彌補不完。
畢業後他被分配到監獄工作,每當有所懈怠時他就摸摸胸前口袋裏母親的照片激勵自己——他現在的生活都是用母親的二十餘年青春換來的。
他與母親的生活越來越美好,這份美好實在太難得,甚至有些不真實。他很害怕這是一場夢境,每天早上起來都會掐自己兩下。
「畢竟,希望——有時隻是曇花一現。」
某天。
凱颯一大早在蛋糕店預定了蛋糕,順便買了些散賣的小蛋糕,回去分發給那些表現良好的犯人。
犯人們分到蛋糕很高興,拿著蛋糕到處炫耀,像得了什麽寶貝一樣。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哪怕是來自外界的一片羽毛,一隻昆蟲,他們也會格外珍惜。
隻有經常跟在凱颯身邊的獄警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不是你媽媽的生日嗎?早點回去吧。”
“這,這怎麽行呢?”
“去吧,陪媽媽過生日,這裏交給我就好了。”
“好,謝謝你。”
凱颯收拾好東西去蛋糕店取蛋糕,但是店員說烤箱正在維修,要等一會兒才行。
凱颯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待,反複抬頭看店裏的鍾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秒針如同年邁的老人拄著拐棍慢慢地行走著,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
凱颯長歎口氣,閉目養神回憶這些年,他與母親的生活既有艱苦,也有溫馨。
一想到母親那張飽經風霜的麵龐,他心裏說不出的難受,記憶裏的母親是一個很漂亮的女性,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樣了呢?
母親不是什麽大美女,但是看起來很舒服很親切,那是一種平常但不普通的美。
就好像……
“先生,蛋糕做好了。”
店員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他睜開眼,看到店員將蛋糕放在了桌上。
他道了句謝謝,聲音輕如微風,拿起蛋糕便迫不及待地往家趕。
他心裏甜滋滋的,手上拿的蛋糕也甜膩膩的。
所有煩惱拋之腦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今天的陽光也格外溫暖。
他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將蛋糕放在身邊小心護著。
司機一回頭就看到了車座上的蛋糕。
“呦,誰過生日啊?”
他微微低下頭,眼底藏著一絲溫柔。
“我媽。”
“你媽可真幸福。”
一路上他小心地護著身邊的蛋糕,司機也將車開得很穩。
每離家近一步,他心裏的小鍾就敲一下。
但是——
今天似乎有些不尋常,他怎麽也激動不起來,反倒是表現得很平靜,正如他與母親的平淡生活。
終於到家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口氣推開家門。
“媽……”
“我回來了”四字還未說出口,一抹鮮豔的紅映入眼簾。
他手一鬆,蛋糕掉在了地上,粉紅的心形蛋糕啪嘰瞬間摔成一坨爛泥,正如他爛泥般的那二十年。
冰冷的利刃插在那朵“鮮花”上,無情地將她攔腰斬斷,花莖被劃得血肉橫飛直冒血水,“鮮花”仍然保持著原有的美麗,一片花瓣未曾凋零。
看到眼前一幕,他大腦一片空白,呆滯了幾十秒才顫抖著手從衣服口袋裏拿出手機報警。
直到母親的屍體被裝進屍袋抬走,他才敢抬頭看母親一眼。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還是個噩夢……”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是夢,是夢!”
還好獄警及時趕來攔住了他,不然他肯定會把自己打成豬頭。
家裏貼上封條,他隻能回到監獄的宿舍住,一個人麵對那坨摔爛的蛋糕呆了兩個小時。
在這兩個小時裏,他像個假人一樣一動不動地望著蛋糕,但他眼中不隻有蛋糕,更多的是和母親一起時的美好回憶。
獄警站在門外守了半個小時聽不見房間裏的一點動靜,猶豫著抬手敲了敲門。
“監區長,我可以進去嗎?”
房間裏傳來凱颯沙啞的聲音,“我準備休息了。”
“哦好。”
獄警又在門外待了一會,直到凱颯熄燈才走。
凱颯點燃蠟燭雙手合十許願,許完願吹滅蠟燭,打開手電筒照明,拿起叉子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摔爛的蛋糕,原本烤的香甜的蛋糕吃起來卻越來越苦澀,味同嚼蠟,凱颯吃糠咽菜那麽多年從來沒吃過比這更難吃的東西。
即使這樣凱颯也機械地往嘴裏塞著蛋糕,貪婪地吞咽每一口蛋糕享受滑膩的奶油滑過喉嚨的感覺,甚至在吃完蛋糕後把裝蛋糕的盒子也舔淨了。
自那以後他變得冷漠刻薄,眼中隻有對錯,他在的地方永遠是低氣壓,不隻犯人們怕他獄警也怕。
接連幾天的天氣不是大風就是陰天,遲遲不下雨。
終於有一天,害死他母親的凶手被抓住,他宛如冰封的臉上有了一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