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搬不動的屍體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以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聽到有人跟我說，他死去的爺爺從棺材裏爬出來，還跑到主持葬禮的風水先生家門口，我肯定會張口就罵，我日你屋頭，盡給老子吹牛批。
而現在，我肯定會抓著他的胳膊說，黑死老子咯，老子叻爺爺真從棺材裏爬出來咯!
你是不知道，這種感覺真的是，唉……
估計也隻有我大伯能和我同病相憐。
雖然看不清大伯的表情，但是我知道，看到爺爺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他肯定是崩潰的。
因為，看到爺爺的那一刻，他拉著門把的手瞬間滑落，而後兩腿一顫，噗的一下跪在門前，身子向前匍匐，雙手貼地，朝爺爺哭喊說，爹，兒子不孝，讓你死咯哈要遭大罪。
大伯都這樣了，我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兩腿晃晃悠悠也是站不穩，然後跟著跪下。
我跟著跪下後，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又急又雜。
接著，就看到我爸和楊先生從我身旁跑過，跑到大伯身後，噗噗兩聲跟著大伯一起跪在大門前，身子向前匍匐，雙手貼地。
然後，就聽到我爸哭喊說，爹，塵歸塵，土歸土，你老人家莫要出來黑人老。
我爸哭喊完，貼在地上的雙手立即合十，用盡力氣朝站在門口的爺爺拜了又拜。
我看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眼睛一下子就花了。
鼻子也酸得不行。
我不就是想回來送爺爺最後一程嗎？
怎麽就搞出這麽多鬼七八糟的事情來了？
真的是因為我不能出現在這個地方嗎？
我想到這裏，心裏別提多憋屈。
哪怕到現在，我都不相信，這些詭事，和我來楊廟坡有關。
這背後，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隱秘。
尤其是看到爺爺這樣一個死去的人，竟然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跑到別人家門口站著，就讓我覺得這些事情一定有古怪。
可是，因為爺爺死了都不得安生，我又不得不屈服，實在不想看到我爸和大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我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對著爺爺拜了三拜，拜完就說，爺爺，你莫要黑伯伯和爸爸老，要是小沐做得不對，你給小沐托個夢，小沐按照你的要求做，行不行？
說完這些，我就朝爺爺又恭恭敬敬磕三個頭。
磕完頭，我雙手撐地，鼓足勇氣站起來。
哪怕腿還有些軟，還是努力抬起腳，一步一步向楊先生家大門外走。
我邊走，邊對爺爺說，爺爺，我背你回克。
我這話，即是說給我爺爺聽，也是給自己心理暗示。
暗示自己，外麵那具睜著一雙血眼的屍體，還是我爺爺，還愛著我，不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在我背對著他時，一口咬斷我的頸動脈，大口吮吸我的血。
可是，我越是這樣暗示自己，我就越覺得，在我轉身背對爺爺的那一刻，他就會張開一張大嘴，對準我脖子上的頸動脈，像對準一塊溢滿奶油香味的蛋糕，一口咬下。
這種感覺隨著距離爺爺越近就越強烈。
我感覺到我的頭皮開始一陣發麻，我害怕了，手還不受控製地開始抖動起來。
要是爺爺真一口咬下來，可就要把我帶走了。
可是，我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那麽多美好的事情都還沒有做，就這樣跟爺爺走了，我實在不甘心。
想了想，我決定換一個折中的辦法，喊我爸和我一起抬。
於是，我找了個借口跟我爸說，爸爸，爺爺這個樣子我不好背，你過來幫忙，我們一起抬。
我說完以後，大伯最先站起來。
看得出，他還是很害怕。
但是，好像我挺身而出後，給他打了不少氣，讓他暫時克服住心裏的恐懼。
有了大伯帶頭，我爸和楊先生先後也站起身。
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留意著站在門口的爺爺，要是爺爺的屍體突然異動，我也能及時應對。
好在，爺爺就直挺挺地站在門口，杵立著，恍如一根被歲月枯幹的木樁，一動不動。
抬屍前，楊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一段紅線，分別給我爸還有我和大伯，在左手腕上各係上一截。
我問楊先生，這又是麽子講究？
楊先生講，屍屬陰，和屍體接觸時間長老，陰盛陽衰，會遭病。左為陽，左手係一根紅線，可以鎖住陽氣，達到陰陽平衡。
我不清楚楊先生這樣的說辭有沒科學依據，總之聽他說完，我緊繃著的神經，反倒是舒緩了不少。
或許是一種心裏安慰吧。
我也沒時間去深究。
接下來，大伯走到爺爺身後，雙手托著爺爺的胳肢窩，腳往後挪了一步，雙手也開始用力。
那樣子，我看出來，他是準備先把爺爺放倒。
可是，我看到大伯用了半天力，爺爺卻一直杵在原地，紋絲不動。
我正詫異時，大伯突然開口講，請不走，囊個辦？
大伯說的請不走，是表示他搬不動我爺爺。
我聽著，心裏一陣詫異。
爺爺身子單薄，不過百來斤，就算大伯年紀大，人老體衰，想把爺爺放倒，也不需要太多力氣，怎麽會搬不動？
會不會是大伯心裏還在害怕，所以才使不出力氣？
於是，我跟大伯講，換我試哈。
講完，我快步走到爺爺身後，和大伯調換一下位置，用和大伯一樣的動作，雙手穿過爺爺的腋下，抓著爺爺的肩膀，開始向後用力。
搬不動！
用力的那一瞬間，感覺就像是在抱著一棵紮根在深土裏的百年老槐樹，想要放到，簡直是癡心妄想。
怎麽會這樣！
我轉頭看向大伯，表示我也沒辦法放倒爺爺。
楊先生這時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突然轉身往他家裏跑，再跑出來時，手上拿著三炷香，遞給我說，小沐，給你爺爺上香，了卻一下他的遺願。
我雖不是什麽絕世天才，卻還是聽得出，楊先生話裏有話。
爺爺的遺願，不準我回楊廟坡。
楊廟坡對於我，一無感情，二無回憶，回不回真的無關緊要。
來這裏，也隻是為了送爺爺最後一程。
現在搞出這麽多鬼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得不懷疑這些事和我有關，實在不想再這麽下去。
於是，我接過楊先生遞來的香，用打火機把香點著，舉著香在爺爺麵前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三下，拜完就跟爺爺說，爺爺，我來這裏，是想送你一程，要是你老人家不喜歡我在這裏，你先回克，我明天早上就走。
我一說完，立即把手裏舉著的香插到爺爺跟前的泥地裏。
楊先生看到我把香插好後，立即朝大伯點頭，示意大伯動手。
隻見大伯重新站到爺爺身後，照著先前托拉爺爺的方式，一用力，沒成想，力氣用大了，竟拉著爺爺一起倒在地上。
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要去扶大伯。
結果，我還沒伸手，大伯已經半跪著衝我爸喊，快抬，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