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個諜者

虞清仍然在昏睡中沒有醒過來,淩泉已經第三次來到傷病營來看望一個受傷的下層軍官了。這非常的反常,即便這位傷員是他的師侄,一軍主帥在這樣的關鍵時期,不在大帳裏排兵布陣,天天往傷兵營裏跑,要是有言官在軍中,一紙彈劾是肯定免不了的。

這讓住在他隔壁院子裏的兩個病號好奇了起來,是什麽樣的人物,享受著高規格的待遇,還得到主帥的無限青睞。

虞清所住的院落雖然劃歸傷兵營管轄,卻和一般的傷兵所在有一定的距離。羅喀汗國的軍隊在撤離白玉關時幾乎毀壞了城中所有的建築物,隻剩下寥寥幾座偏離中心地帶的房子幸免於難。帥府將此處安排給治傷的們居住,並將一些受傷的將官安排在此方便照料。

在這個士兵受了稍重一點傷就約等於死亡的年代,讓將官得到相對較好的治療,也是不少軍隊的常規做法。

虞清被特別安排在女醫官唐澤蘭所在院落,這是左近最大的院落,院子用來做藥材的晾曬、切割、研磨,西廂房裏住著幾個醫卒,後院是唐澤蘭和婢女的住所。東廂房原本是庫房,近日才收拾出來給虞清居住。

東邊院子裏居住的是兩個受傷的諜者,或許是染上了職業病,自己還尚在養傷,剛剛勉強能下床,就忙不迭地跑來打聽虞清何許人也,居然能請動女醫官親自照顧。

“你當我們小姐想要照顧他啊?那天渾身是血被抬進來,差點弄髒我們的藥。”說話的是婢女杜鵑,她一邊拿藥剪收拾著醫卒們剛剛采回的草藥一邊抱怨著。說是婢女,其實也是唐澤蘭的助手,用後世的話說,兼做了護士的職責。

瘸著一條腿的林鍾,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一臉的大胡子,黝黑的臉龐一看就知道被大西北的風沙刮了十年以上,他操著濃重的胡人口音說道:“也是,日常這些傷員都是抬到營地裏麵,那邊自然有醫官、醫吏處理,實在解決不了的才會找唐大小姐。血刺呼啦地弄到這裏來算什麽事?”

“那可不是,咱們這兒,說小了是唐醫正的私宅,說大了是大醫正官署,淩帥也是糊塗了,什麽人都往這裏抬。”解子翼要比林鍾白淨很多,年歲上也似乎還沒有過四十,隻是背部的傷勢,讓他感覺有點頹廢,一雙眼球總是不經意地轉動。

“我們小姐也是這麽說,應該送到大營去,又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從八品的掌書記,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也值得勞師動眾。”

“話是這麽說,不過這小子也算有來頭,一個親王世子,當朝皇孫,一個柱國大將軍,前線主帥,兩個大人物親自過問。唐醫正磨不開麵子,還不是收下了。”解子翼說話常常有點陰陽怪氣,這會兒有意挑起杜鵑的話頭,這對常年混跡的邊關的老諜者來說,簡直是刻進骨子裏的技能。

杜鵑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當你說的什麽來頭,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小姐那是宮裏的常客,皇家親眷都要對我們禮讓三分,一個小小的世子而已,真以為太子薨逝就輪到他耀武揚威了。”

林鍾嘿嘿一笑,說道:“正是這個理,誰不知道唐大醫正是咱們大夏朝唯一的女子大醫正,還是禦筆親封。咱老漢,說句不該說的,就是王妃也做的。”

“那當然,就是小姐不願意,要不然……”杜鵑說道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警惕地朝內院張望了兩眼,打住了話頭,說道:“反正我們小姐雖不是金枝玉葉,但是也不可能被他們強權逼迫。我們路邊乞丐、貧窮老弱救得,受傷士兵、無辜群眾也救得,全看小姐的心情。偏偏這種細皮嫩肉的公子哥,最是煩人,苦吃不得,針紮不得,看個病還要罐裏調蜜的太煩人。”

解子翼見她越說越遠,趕忙搶過話頭:“不錯不錯,我雖然久在邊關,也聽聞唐醫正救死扶傷、菩薩心腸。我和老林也是三生有幸,得唐醫正賜藥,不枉此生。”

林鍾也是刺話探情的老手,接話道:“解頭兒這句話算是對上我的心坎兒了,要不是唐小姐身負皇命,親赴戰場,我這條腿就要交代在這裏了。這小子也是命大,聽他們說哪天抬到你們這兒,渾身是血,氣若遊絲。唐醫師費了大勁兒才給他拉回來的吧。”

杜鵑皺皺眉,略停了一下手上的活說:“也不能這麽說,當時場麵確實嚇人,但是小姐也沒試針,也沒立刻用藥。而且後來用的都是一些固本精元的藥物。”

突然,後院有人喊道:“杜鵑!幹什麽呢,昨天開的藥方配好沒有!下午就要送到大營裏麵熬製的,看你還在偷懶。”

杜鵑趕忙答應一聲,嘴裏嘟囔著:“這也是下午要的啊,急了罵我有啥用,不知道多找幾個人來幫忙。”

說著,也不管他們兩個,趕忙跑進了偏房,準備配藥去了。

林鍾和趴在凳子上讓背部**在空氣中的解子翼。對望一眼,互相已經了然。此人必然是受了重傷,但是來之前,有修行者給他療傷,無性命之憂來才到此療養。

他們二人此時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一定要打聽虞清的事情。不能說他們各懷鬼胎,但也完全可以說是同室異夢,動機不純。

林鍾多年來和胡人雜居,以販賣關外皮貨、牲口到白玉關交易為名,實際進行著打聽毛民國情報的工作。據他所說在白玉關破關之前,他手下的諜者曾經監探到敵人的異動,立即向白玉關守將和大元帥曹延傳遞了情報,可惜各方麵都沒有重視,認為他是危言聳聽,才有了後來的白玉關破。好在他比較機警,關破之前,就逃出白玉關,仍不免腿部受傷,在山中隱藏多日,腿部已經感染得不成樣子。若不是大軍兩次打戰得勝,他隨著亂軍及時歸隊,恐怕就要一命嗚呼了。

與他不同的是,解子翼是立了功的人。他同樣是西狩白玉關麾下諜報網的一名首領,與林鍾算是同僚,但是屬於不同的戰線。他公開的身份是白玉關一個客棧的老板,主要是在白玉關內活動,監視在本地活動的胡人,甄別其中的諜者,同時也進行一些情報的交易。這些年來雖然和林鍾打過照麵,卻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直到二人同時住進來養病,才算正式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