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蓋世英雄
當我們成為孩子的那一刻開始。
我們就開始了學習。
學習喝水。
學習吃飯。
學習文字。
學習表達。
學習相處。
……
當你覺得學得差不多的時候,結合自己的人間體驗。
將過往所有信息歸納總結,你會發現: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憑著慣性和本能在活著。
日複一日。
吃飯,睡覺,搞錢。
偶爾和朋友見麵聊聊天,買個遊戲犒勞自己,按個摩…
都隻是為了讓自己開心一下,僅此而已。
當你覺得‘這輩子就這樣吧,也沒什麽不好’的時候,你便開始了與自己獨處。
父母,配偶,好友。
這些都不是陪伴我們最久的人,陪伴我們最久的是我們自己。
獨處久了,你又會產生不甘的情緒。
你會開始去主動學習,去創造。
當你重新孕育一個果實,細心嗬護,感覺自己觸摸到一個目標的新門檻的時候。
看著那就快要墜地的果實。
你會恍惚,這個好像才是真實的自己。
開始創造新的東西。
開始學習新的東西。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把曾經的自己砸了個稀碎,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撿起碎片,把它們重新拚湊起來,組成新的自己。
再次成為一個孩童,以學徒的姿態再出發,直到又是憑慣性和本能生活。
然後再次獨處……
有人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打碎自己又重組的體驗,也有人一輩子體驗了好幾次。
拋開那些極端情況,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會有兩次這種體驗。
你可能回憶不起來。
現在想想。
有沒有一段時間極其討厭曾經的自己,甚至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時,你都會出現應激反應,甚至會遷怒於人,變得苛刻易怒,莫名的心煩。
這是第一次打碎重組,不敢打碎以及重組失敗的人,會永遠的陷在裏麵,最終成為一個尖酸刻薄的人。
如果突破這一層,你會開始嚐試與曾經的自己和解。
不再居高臨下自以為是,不再持有絕對觀點,什麽東西都願意試著去理解,當然理解不是讚同,更不是支持,隻是接受這些東西存在的客觀事實。
理清內在邏輯,解釋形成原因。
很多人都會經曆這兩次。
牧餘,這個某種意義上開啟二周目的人,他現在才迎來第二次打碎。
他和名字一樣,很愚鈍。
在使用超能力預知了自己的未來後,他開始謹小慎微。
看起來好像對一切都洞若觀火,了如指掌,一副拯救者的姿態,自以為是。
但在做出會影響記憶中美好未來的事情時,便會把畏畏縮縮,斤斤計較展露無疑。
其實。
沒有人需要他拯救。
你不是什麽拯救者。
“你隻是一個膽小怕事,在這種時候還隻想著自己的窩囊廢。”
這句話,他說的是曾經的自己,也是現在的自己。
在做出這番評價後。
以幽靈形態漂浮在教室上空的牧餘,完成了他的靈魂上的重組。
犀利的言辭不是在責怪曾經的自己,而是在理清了事情脈絡,解釋了他做出這些舉動的原因後的客觀評價。
我們都是一樣的,我沒有向你宣泄怒火的資格。
教室裏的同學陸陸續續離開,又要隻剩下小牧餘和小蔡加岩兩人。
夢境很真實,現在他徹底明白了蔡加岩遭遇了什麽。
越是清楚蔡加岩,他心裏就越難受。
君子可內斂而不可懦弱,麵不公可起而論之。
很顯然,自己和君子毫無關係。
怕被孤立排擠,怕被打為異端。
即使看到有人諷刺挑釁蔡加岩時,明明拳頭都攥的那麽緊了,但屁股就像生根一樣,釘在凳子上。
通報批評,打架處分,請家長……這些現在看來不值一提的事情,當時就像無限火力的暗之禁錮一樣,將他牢牢控住。
自己和那些施暴者沒有什麽區別。
畫麵又變了。
幽靈形態的牧餘隨之移動,重新確定了最佳觀看位置。
下午放學。
空曠的教室。
和壓著時間離開教室的牧餘閑聊一會後。
“我走了,還要去醫院呢。”蔡加岩背上了書包,和牧餘道別,她媽媽住院,這些天全由她照料。
“拜拜。”
看她出了教室,幾分鍾後,估摸著她應該走遠了,牧餘才背上書包離開。
漂浮在他身旁的幽靈牧餘歎了口氣。
如果他是二十多歲,他會極其厭惡這個曾經的自己。
如果他是三十多歲,他會去抱抱這個曾經的自己。
但現在他過完一生又回到了十七歲,看著這個十四歲的自己。
他沒有站任何立場,隻是去嚐試理解所有東西。
牧餘出了教室來到走廊上,沒有如往常一樣看到剛好騎單車離開學校的蔡加岩。
而是看到她正推著單車緩慢前行。
…
輕微的路癡。
蔡加岩繞了不少彎路,她推著癟了胎的單車走了好幾公裏才找到修車鋪。
言語的排擠終究還是落實到了具體行動,有人偷偷拔了她單車氣門芯不知扔到什麽地方去了。
“蔡加岩!”
聽到有人喊自己,她回頭看去。
牧餘弓著身子,雙手杵在膝蓋上,以這樣的姿態喘了好幾秒,他才直起身。
“一共三個修車鋪”說完一段話,他又趕緊喘兩口氣,很顯然,他還沒有完全調整過來,“怎麽就挑了個最遠的?”
看到頭上插著枯草,衣領夾著葉子,氣喘籲籲的牧餘。
蔡加岩忍不住露出了笑,她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去鑽綠化帶了?”
剛剛跑得太快,現在稍微緩過來了一些。
牧餘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氣門芯,遞到蔡加岩麵前。
“掉綠化帶了,我看到順手撿出來的。”
明顯愣了一下,蔡加岩一把拿過氣門芯順勢揣自己衣服口袋裏。
她臉上雖然還是維持著笑容,但是鼻子卻發紅了,眼淚也開始不聽話。
被排擠欺負了這麽久,她從來沒有哭過,現在不知道怎麽了。
就是感覺很委屈。
她別過了臉,不想被看到。
“你明明知道是被人丟的”小聲的咕噥了一句。
這誰聽得見啊。
“你說什麽?”
牧餘盡可能裝出自然的樣子,無視她的眼淚,嚐試正常交流。
“我說”蔡加岩注視著牧餘,她拉長語氣,手用力擦了一下眼睛,“你遲到的太久了。”
“誰知道你會跑來最遠的這個鋪子修啊。”
我迷路不行嗎,還怪我。
“我也想當個蓋世英雄,腳踏七彩祥雲來追你啊。”牧餘攤手表示無奈,看向地麵,“然而我隻有帆布鞋”。
“可我還是覺得”蔡加岩用袖子把眼淚抹幹淨,“七彩祥雲要酷一點。”
“那沒有七彩祥雲,你會介意嗎?”
“還好。”
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兩人都忍不住露出了不知道什麽緣由的笑容。
牧餘上前幫著把單車推進車鋪。
“還好是什麽意思?”
蔡加岩落後半步跟著。
“還好就是還好。”
四周色調越來越淡,夢就要醒了。
幽靈牧餘看完了最後一幕,他正準備離開。
這時他聽到了不存在記憶中的聲音。
【我的蓋世英雄,不需要七彩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