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這個魔法宇宙令人驚歎,沒有原子,隻有波和運動。在這裏,你摒棄了妨礙理解的所有信念,放下了理解本身。一成不變的感官無論如何都無法看到、聽到、感知這個宇宙。這裏隻有終極的虛空,沒有事先確定的屏幕,無法投射形式。你在這裏隻有一種意識——賢者的屏幕:想象!你在這裏能夠明白人所以為人的原因。你創造秩序,創造美妙的形態和係統,將混亂變為有序。
——《厄崔迪宣言》,藏於貝尼·傑瑟裏特檔案部
特格說:“你現在這樣太過危險。塔拉紮吩咐我保護你、磨煉你,我不能再讓你繼續做這種事情。”
特格和鄧肯站在無殿練功區域外麵木質牆板的長廊裏。根據他們定下的時間,現在已經接近傍晚,盧西拉剛剛在一場唇槍舌劍之後憤而離去。
鄧肯和盧西拉最近每次碰麵,都會發生一場堪比戰鬥的衝突。她剛才站在訓練室的門口搔首弄姿,兩位男士看到她矯健的身姿和柔美的曲線,知道她在**他們。
“盧西拉,行了!”鄧肯大喝一聲。
盧西拉麵無慍色,隻有語氣中透出了憤怒:“你以為我會等多長時間?我需要執行我的任務!”
“那你或者其他人得先告訴我——”
“我們倆都不知道塔拉紮吩咐了你什麽事情!”盧西拉說道。
特格希望緩和她的怒氣:“你看,鄧肯能繼續進步,這不就行了嗎?再過幾天,我就開始定期到外麵望風放哨,我們可以——”
“你可以別再礙我事了嗎?死老頭子!”盧西拉打斷了特格,一氣之下,轉身離去。
特格看到了鄧肯臉上堅定的表情,內心難以平靜。現在這種與世隔絕的處境令他不得不進一步采取行動,他雖然貌似心如止水,但是內心卻澎湃洶湧,他的思考能力,超凡脫俗的門泰特機能全然得不到施展。他覺得自己隻要消除大腦中的所有聲音,讓一切停止運動,便可以看清所有事情。
“霸撒,您為什麽屏住了呼吸?”
鄧肯的聲音刺進了特格的大腦,老霸撒憑借他極強的意誌力才恢複了正常的呼吸。他感覺兩位同伴的情緒像潮水一般起起伏伏,暫時不會受到其他力量的影響。
其他力量,其他勢力。
相較於其他席卷宇宙的勢力,門泰特的意識有可能像傻瓜一樣低級、愚蠢。這個宇宙之中,某個民族的生活或許洋溢著他無法想象的力量。麵對這樣的勢力,他就像驚濤駭浪之中的穀殼一樣微不足道。
誰跳進這樣的海浪之中,又能安然無恙地從海中遊出?
“如果我繼續抵抗,盧西拉可能會采取什麽手段?”鄧肯問道。
“她對你用過音控力嗎?”特格問道。他感覺自己的聲音疏遠而又陌生。
“用過一次。”
“你反抗了?”疏遠的訝異在特格內心深處遊**。
“保羅·穆阿迪布親自向我教授過抵抗音控力的方法。”
“她有能力讓你動彈不得,然後——”
“她如果動用暴力,就違反她收到的命令了吧?”
“鄧肯,什麽算是暴力?”
“霸撒,我要去衝涼了,您衝嗎?”
“幾分鍾之後過去。”特格深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精力即將耗盡。他在訓練室陪鄧肯練了一下午,後來又發生了那些事情,已經筋疲力盡。老霸撒看著鄧肯走了出去。盧西拉去哪兒了?她在盤算什麽?她能夠等待多久?這才是關鍵的問題,也讓他意識到他們身處這座球狀無殿之中,已經與外麵的時間隔絕。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那起起伏伏、來來去去的潮水,隻受他們三個人的生活影響。我必須和盧西拉談談!她去哪兒了?書房?不行!我得先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盧西拉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這是她自己挑選的地方。這裏空間不大,一麵牆裏嵌了一張裝飾精美的床。她周圍有許多粗鄙而又微妙的痕跡,表明這間房間原來住的是哈克南家族最青睞的一位名妓。床具盡是粉藍的顏色,綴著各種藍色的圖案和花紋。**、凹室、吊頂和每一個附屬設備的表麵都刻有巴洛克風格的紋路,但是她隻要放鬆下來,這些東西便可以從她的意識之中統統消失。她在**躺下來,閉上眼睛,凹室天花板上粗鄙的人像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特格必須解決。
即便如此,她不能觸怒塔拉紮,也不能削弱死靈的意誌。從很多角度來說,特格都是一個需要特別對待的問題,他的大腦深處有一種類似他者記憶的資源,可以為他的心理過程任意調用,這一點尤其需要注意。
哪位聖母生的他,這份功勞自然就歸哪位聖母!
這種東西隻有這樣的母親才會傳給這樣的孩子,自母胎之中開始,母子最終分離之後也未必終止。他在母腹之中從未經曆過由邪物產生的那種極其劇烈的變異……不,必然不會有這種事情,但是他確實擁有一些了不得的實力。這些從聖母的子宮走出的人,往往能夠洞悉他人不可能了解的東西。
特格非常清楚盧西拉如何看待各種形式的愛,她曾經從他臉上看出過他這方麵的念頭,當時是在伽穆主堡霸撒的住處。
“這個女巫真是工於心計!”
他當時完全可以大聲說出這句話。
她想起自己對他如何善意地微笑,如何嬌蠻跋扈。她不該那樣,貶低了自己,也貶低了他。想到這些事情,她感覺自己能夠體會特格的感受了。盡管貝尼·傑瑟裏特的訓練謹慎細致,她的內心仍有一些柔軟的地方,老師曾經多次告誡過她。
“要想具備激發愛的能力,你必須感受到愛,但是不能沉湎其中,而且感受一次就夠了!”
特格對鄧肯·艾達荷的反應說明了很多事情,特格希望接近這個少年,但是無法接近。
我也一樣。
她之前或許就應該引誘特格。
老師曾經跟她說,與男人**的時候,應該從中汲取力量,而不是讓自我喪失其中。老師重點闡析了相關的研究報告和過往事件的對比結果,許多都能夠在聖母的他者記憶中找到。
盧西拉將自己的思維集中在了特格男性的特質上,同時感覺自己產生了某種女性的反應,肉體希望特格接近,達到了性的巔峰,即將到達神秘的時刻。
盧西拉的意識裏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神秘的時刻,不是性**,沒有任何科學的定義和名稱!純粹是貝尼·傑瑟裏特專用的名詞,也是銘者終極的專長。任何聖母,隻有明白這個概念,才能真正了解貝尼·傑瑟裏特曆史悠久連續的原因。經過姐妹會多年的教育,她已經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聖母指導她們所依據的是科學的知識,但是任何知識都無法解釋那神秘的時刻。貝尼·傑瑟裏特的曆史和科學表明,生殖衝動肯定深植於人類的心靈之中,隻有消滅這個物種才能消除這種衝動。
這是人類存續的安全網。
盧西拉現在將性的力量聚集到自己身體的一個位置,這件事情隻有貝尼·傑瑟裏特的銘者才能做到。她開始將思續逐漸集中在鄧肯身上。他肯定正在淋浴,想著今天晚上聖母老師的訓練課程。
她想:我要立刻找到我的學生,必須教給他這重要的一課,不然他將無法充分應對拉科斯的情況。
這些是塔拉紮的指示。
盧西拉將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鄧肯身上,她好像已經看到他一絲不掛地站在了淋浴器下麵。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在這一堂課上學到什麽!
鄧肯獨自一人坐在淋浴室外麵的更衣隔間裏,淋浴室旁邊就是訓練室。他沉浸在深沉的悲傷之中,記憶中的事情喚醒了往日的傷痛,然而這具年輕的肉體從來沒有經曆過那些傷痛。
有些事情一直都沒有改變,姐妹會依舊耍弄著她們陳舊的伎倆。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看到了深色的木質牆板。牆壁和吊頂上雕有華麗的阿拉伯式花紋,馬賽克地磚上刻著奇怪的圖案。怪物的身體與人類可愛的身體在同一條線條上交織,隻有精神恍惚時才能將二者分開。
鄧肯低頭看著這具軀體,這是特萊拉人和他們的伊納什洛罐為他製造的身體,有時依然感覺非常奇怪。他記起了自己最初的人生,想起自己曾經在成年之後經曆過許多事情,曾經擊退大批薩多卡戰士,為他年輕的公爵爭取到了逃生的機會。
他的公爵!保羅當時的年紀和這具肉體相仿,不過已經像厄崔迪家族的其他人一樣,經過了相同的訓練——忠誠和榮譽對於他們而言,高於一切。
她們也對我進行了這樣的訓練,這是她們將我從哈克南家族手中救下來之後的事情。
他內心的某樣東西無論如何都躲不開這筆遠古的恩惠,他知道自己欠了誰的恩惠,能夠大概描述出它如何在他的心底紮根。
從此之後,這筆恩惠便一直存在於那個地方。
鄧肯瞥了一眼地上的馬賽克磚,看到隔間防水板邊緣的地磚上刻了一些文字。他一麵發現這些文字是哈克南時代留下的古文,一麵又覺得這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凱拉奇文。
“潔淨 甜美 潔淨 明亮 潔淨 純潔 潔淨”
這段古老的文字沿著房間的邊緣刻了一圈,好像這樣它們就能夠改變鄧肯記憶中的哈克南家族一樣。
隔間到淋浴室的門口也有一段文字:
“**本心 方得純淨”
哈克南的城堡裏竟然會有一條誡言?他犧牲了幾百年之後,哈克南家族莫非已經不再是此前的哈克南?鄧肯感覺這種事情實在難以相信。這些或許隻是艦船工匠想到的文字,他們覺得合適,便刻在了這裏。
盧西拉走進了更衣隔間,他感覺她走到了自己身後。鄧肯站起來,別好了上衣上的卡子(這是他從零熵筒裏拿出來的衣服,但是已經摘掉了所有哈克南的家徽)。
他沒有轉頭,說道:“盧西拉,你又想幹什麽?”
她隔著上衣撫摸著他的左臂,說:“哈克南家族的人口味豐富。”
鄧肯輕輕地說:“盧西拉,未經我同意,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跟你動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她退了兩步。
鄧肯盯著她的雙眼說道:“你們這群女巫,休想把我當成**工具!”
“你以為我們的目的就是**?”
“沒人提過你們的目的,可是現在已經非常明顯!”
他前腳掌著地,重心移到了前麵,體內尚未喚醒的那個東西正在擾動,他的脈搏因此而加快了。
盧西拉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米勒斯·特格這個老家夥!
她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反抗。毫無疑問,鄧肯是認真的,語言本身已經不足以讓他平靜下來,音控力也對他無可奈何。
真話。
她的手裏隻剩下這一把武器。
“鄧肯,我真的不清楚塔拉紮讓你去拉科斯到底是要幹什麽。我隻能猜測,但是猜得不一定對。”
“那你就猜猜看。”
“拉科斯有個小姑娘,十歲多一點,名叫什阿娜。她可以指揮拉科斯的沙蟲,姐妹會必須想方設法讓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成為貝尼·傑瑟裏特的一員。”
“這種事情和我……”
“我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告訴你了。”
他聽出了她的真誠,也聽出了她的無奈。
“那你的能力和這件事情又有什麽關係?”他問道。
“隻有塔拉紮和她的議事聖母知道。”
“她們想要控製我,不讓我逃脫!”
盧西拉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是她沒想到少年這麽快就看透了其中的關節。鄧肯的樣子雖然年輕,但是盧西拉到現在都沒能洞悉他的心思,她的思維正在飛速運轉。
“控製了那些蟲子,你就能夠複興那個古老的宗教。”特格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我竟然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她迅速轉過身去,看到特格站在那裏,左手托著一把古董級別的哈克南激光槍,槍口對著她。
“隻是為了保證你能老老實實地聽我說話。”他說。
“你站在那裏偷聽了多長時間?”
她怒目而視,但是他的表情並沒有改變。
“我過來的時候,你正在說自己不知道塔拉紮為什麽讓鄧肯去拉科斯。”特格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提供幾個門泰特的推演結果,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否屬實,但是都能說明一定的問題。如果我的推演有誤,麻煩你告訴我。”
“關於什麽的推演?”
特格看了一眼鄧肯,說道:“塔拉紮吩咐了你幾件事情,其中一件是讓他無法抗拒大多數女人的魅力。”
盧西拉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沮喪,塔拉紮曾經告誡她盡量不要讓特格知道這件事情。她知道現在已經瞞不住他了,特格已經憑借該死的能力看透了她的反應,真得感謝他那位好媽媽!
“大量力量已經聚集起來,而且瞄準了拉科斯星球。”特格說道,他凝視著鄧肯,“無論特萊拉人在他身上埋藏了什麽東西,他的基因裏都帶有古代人類的印記。**聖母要的是這個嗎?”
“根本就是貝尼·傑瑟裏特的生殖機器!”鄧肯說。
“你托著那把槍,想幹什麽?”盧西拉問道,朝著特格手裏的激光槍點了點頭。
“你說這個?我連能量匣都沒放。”他說著將激光槍靠在了身旁的牆角處。
“米勒斯·特格,你早晚都會受到懲罰!”盧西拉咬牙切齒道。
“懲罰的事情以後再說。”他說,“外麵馬上就到夜裏了。我剛才披著隱身毯出去了一趟,看到伯茲馬利來過,他留下了他的標記,告訴我他看懂了我留在那些樹上的記號。”
鄧肯的眼中閃起了警覺的光。
“你準備怎麽辦?”盧西拉問道。
“我已經留下了新的記號,和他協商一個碰頭的時間。眼下,我們先去上麵的圖書館,研究一下那些地圖。我們要記住上麵的信息,至少跑的時候知道我們在往哪兒跑。”
她微微地點點頭,表示了讚許。
鄧肯隻有部分意識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思維早已飛到了哈克南圖書館那件古老的設備那裏。是他向盧西拉和特格演示了這台設備的正確用法,調出了傑第主星的一張古代地圖,它可以追溯到球狀無殿尚未竣工的時期。
特格綜合鄧肯的初始記憶和自己對於這座星球現在的了解,已經更新了地圖上的信息。
“蒼林衛戍”變成了“貝尼·傑瑟裏特主堡”。
鄧肯當時說:“這個地方原來有一部分是哈克南的獵場。他們專門豢養訓練了一些人類,當作動物狩獵。”
地圖更新之後,村鎮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一些城市沒有消失,但是出現了新的標簽。“伊賽”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大都市,原來標記的是“男爵封地”。
鄧肯想到了什麽事情,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凶惡:“他們就是在這裏折磨我的。”
特格已經窮盡了自己對於這顆星球的記憶,然而仍有許多地方標記著“未知地帶”的字樣,不過很多地方都帶有貝尼·傑瑟裏特彎鉤狀的標記,塔拉紮的人告訴他,這些地方或許可以躲避一時的困難。
特格希望記住的正是這些地方。
特格轉身帶著他們走向了書房,他說:“我們記住地圖上的信息之後,我就會把這些東西全部擦除,畢竟我們不知道誰還會找到這裏,發現這張地圖。”
盧西拉從後麵衝了過去,說道:“出了問題,那就是你米勒斯的責任!”
特格向著她的背影喊道:“作為一名門泰特,我告訴你,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奉了塔拉紮的命令。”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真是邏輯縝密,毫無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