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斑鳩不吃麻籽

來到大門口外麵,街上空空****的,靠在牆上的大花圈被小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黑娃用手在地上畫了半個圓圈,缺口位置衝著不遠處的路口,嘴裏念叨一通後把紙錢放到半圓裏燒了起來。

紙錢燒得很旺,火焰卷著紙灰在空中亂飛,突然背後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吹了過來,卷著漫天紙灰打著旋吹向了不遠處的路口。

我猛地回頭瞧,婚房兩側六個紙人提著的小白燈籠正隨風亂擺,同時餘光還瞧見棚子最角落的桌子邊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坐在黑影裏,好像正在吃給死人準備的飯。

我一把抓住黑娃的胳膊,說:“黑娃,你看那個人!”

黑娃不明所以,問:“什麽人?”

“那個,你看!”

我指給黑娃瞧,黑娃眯著眼,問:“哪呢?”

他看不見?

“就是那個,在那張桌……”

話沒說完,那個人忽悠一下不見了。

這一幕驚得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見我一臉緊張,黑娃先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又安慰說:“不用緊張,晚上辦陰婚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很正常。”

黑娃用木棍挑著燒紙,說:“拿吧,拿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當把最後一疊紙錢也扔進火堆裏後,黑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紙灰,看著前方的路口說:“那天晚上大黑蛇是怎麽死的?”

我故作驚訝:“不是你弄死的嗎?”

黑娃笑著說:“對,對,是我弄死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等你舅舅的事辦完了,你去找我一趟,多年未見,咱們哥倆好好敘敘舊。”

我爽快地說:“行,你在哪兒住?”

“之前的老宅子。回去守靈吧,四點十分出殯。”

回到靈棚,靈棚裏隻有我哥一個人在,我問怎麽就他自己,我哥說姥爺正在開家庭會議,讓我也去聽聽。

我懶得搭理他,撥了撥長明燈,裹緊孝服坐下靠在了柱子上,打了個哈欠就閉上了眼。

就在似睡非睡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奇怪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瞧,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一間婚房裏。

婚房牆上被掛滿了紅色的綢布,看上去整個房間都紅彤彤的。

這……

我又做夢了?

一定是,一定是!

“兒子。”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轉身就看到了舅舅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舅舅和年輕女子穿著古代結婚的衣服,舅舅滿臉笑容,但女子卻一臉的哀怨。

“舅舅。”我失聲說。

舅舅笑著:“怎麽還叫舅舅,應該叫爸。這是你媽,快給你媽磕頭。”

我不想下跪磕頭認媽,可在夢中根本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咕咚我就跪在了地上,舅舅喜笑顏開把我攙扶起來,拉著我的手說:“真是我的好兒子。以後逢年過節,多回來看看我和你媽,咱們老孫家就你一根獨苗。”

說著舅舅伸手摸我的肚子,高興地說:“斑鳩不吃麻籽,好好好。”

斑鳩不吃麻籽是一句歇後語,意思是肚裏有貨。

女子冷聲說:“哼,別高興得太早,就怕他擔不起這麽大的福氣。”

“怎麽擔不起,咱們兒子命硬得很。”

我著急地問:“舅舅,你是不是說我肚子裏有東西?我肚子裏的東西是什麽?”

“你怎麽還叫舅舅呀,應該叫……”

就在這時,忽悠一下腦殼突然傳來了鑽心的疼痛感,然後我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腦袋下麵有半截磚頭,而我哥則正幸災樂禍的看著我笑。

我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爬起來,四下回顧,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兩口棺材上,然後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剛才的夢比之前任何與舅舅有關的夢都真實!

我一直堅信,每個夢的背後都有著一定的含義,或者警示作用,那剛才的夢含義是什麽?

這時出殯的吉時到了,黑娃和大總理帶著十幾個人來到了靈堂,在黑娃的安排下,我一手打著引魂幡,一手抱著舅舅的遺像,站在隊伍最前麵。

大總理遞給我了一個瓦盆,讓我使勁摔。

摔盆是民間葬禮中的重要風俗,有著極其深刻複雜的意義,一般是情況下摔盆是孝道的體現,是對孝子身份的確認,寓意著“碎碎”平安。

但要往深裏講,摔盆這件事也是給活著的人作安排,隻有摔盆的人才是家族繼承人,財產的繼承人。

所以由誰來摔盆有很多規矩,是絕對不能亂來的,比如舉個簡單例子,將來我姥爺如果去世了,家裏沒有男丁,即便有上門女婿,上門女婿也沒有摔盆的資格,隻能由我小姨來摔盆。

現在我過繼到了孫家,又是長子長孫,所以這個盆隻能我來摔。

隨著大總理的吆喝,我把瓦盆舉過頭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伴隨著一聲脆響瓦盆被摔得四分五裂。

黑娃開始布置路祭,等路祭結束,隨著大總理“前後起,著肩就走”的一聲令下,兩口棺材被四平八穩地抬了起來。

“出喪,上路……”大總理拉著長聲說。

出殯的隊伍開始前行,在寂靜的深夜裏,人們心平氣和,一步不搶步,一步不慢行,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隻能聽到人們碎步緩行窸窣的腳步聲。

隊伍出了村口,送殯的女眷們原路返回,隊伍的腳步也加快了一些。

大約走了二十來分鍾,前方田地裏出現了光點,那裏就是姥爺家的祖墳了。

到了墳地,我隻看到了一個墳坑,從幫工對話中得知兩口棺材要合葬。

在合葬的墳坑後麵有十來個或大或小野草茂盛的墳頭,舅舅的婚房和六個提小白燈籠的紙人就擺在十來個墳頭中間。

掐著時間點等到吉時,兩口棺材按照男左女右被並列緩緩放入墳坑,在這個過程中,我還得站在墳坑邊上尷尬的,不停地囑咐死者:“爸小心,媽別怕……”

擺好棺位,黑娃又讓我下到坑裏,用一雙筷子橫放兩個棺材中間,上麵在搭一塊紅布,寓意讓他們夫妻通過這個“橋”可以自由來往。

布置妥當我爬出墳坑,大總理遞給我把鐵鍬,讓我分別在棺材頭,棺材腰,棺材尾填一掀土。

然後幫工們開始填土,在填土埋墳的時候,有人就把舅舅的婚房和紙人等物在墳地裏點著了。

大火燒得劈裏啪啦作響,把正片墳地照得通亮。

按部就班的把下葬過程走完,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東邊也泛起了魚白。

大總理招呼幫工往回走,墳地裏隻剩下了我和黑娃,因為我還有最後一項儀式:兒子給爹媽上香敬酒。

我恭敬的點上三炷香,圍著墳頭澆了半瓶白酒,又倒滿兩個酒杯放在了墓碑前。

“我去燒個紙,然後咱們就可以回家。”黑娃說完,就拿起幾包鞭炮往地頭走去。

看著黑娃離開的背影,我坐在地上心情複雜的點上支煙抽了起來。

滋兒……

突然耳邊傳來異響,我一扭頭就瞧見舅舅正坐在自己身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