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情

“你幹啥!”

我看他拿著匕首對著我們,驚惶狀態下率先起身大喝。

昨天這人還帶家屬圍著我爹,想要揍他呢,甚至,還罵他準備挾屍要價。

眼下都亮起武器,絕對是來泄憤的!

於是我衝上去護在我爹身前,和那人緊張對峙。

“等等,這不是我船上的東西嗎?”

身後,我爹有些疑惑說道。

然後他輕輕推開我,走了出去,看向遠處的那名男子說道:“我是羅兵,我們昨天見過,你這是啥意思?”

那男人神色有些複雜,晃了晃手裏的匕首說道:“他們砸船掉出來的刀,被我趁亂撿了起來,我估摸著是你們的東西,物歸原主。”

聽到這,我和我爹明顯一愣。

這人昨天攔著我爹不讓走的樣子我還記得,今兒還拾金不昧了起來?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太邪門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爹顯然也不信他那麽好心,皺著眉頭有些防備,說道:“還給我?你這不像昨天的作風啊...”

說著,男子倒是挺起胸膛解釋道:“昨天你推脫撈屍,我是很生氣,但都是河邊長大的,知道一艘船意味著什麽,他們不能這樣做絕戶事兒。”

“再說,方圓幾十裏,就你一個撈屍的,給船砸了,不也耽誤我的事兒嗎?我幫你,也希望你盡心...幫幫我”

說到這,男人語氣誠懇,同時浮現一絲悲傷神色。

撈屍,對於旁人來說確實是晦氣事,但對於苦主來說,可是唯一的希望。

總不能眼看著自己的親人,在水裏不斷漂流,到時候還不知道成啥樣。

早點入土為安,也是一種慰藉。

我爹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微微點點頭,“我明白了。”

然後走過去,接過匕首,轉身又遞給了我。

看著這把匕首,我算大鬆一口氣。

我曾聽我爹講過,撈屍人的船上都有一把帶煞的冷兵壓船,有這玩意兒在,下河後水裏的陰魂不敢靠近。

稍微有點道行的水鬼,也不敢輕易鑿船,是撈屍人的世代相傳的鎮船保命之物。

我們家的船被砸了,最擔心的就是這些老物件丟失。

真要沒了,就像我爹說的,那手藝就斷了,再也沒有傳承了。

接著,我爹也看向那男人,繼續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幫了我大忙,這人情我記著,撈屍的事兒,我也不收錢。”

“不過,昨天你也看見了,我家裏出了點事兒,這船也被砸了,這些天下不了河,過幾天你再來吧。”

聽了這話,我也望了男人一眼,撈屍的事兒恐怕不得不推後了。

隻是男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開口道:“不瞞你說,我女兒陰曆十月十五生,先生說命裏忌水,不能在河裏長留,要是過了下葬的日子,就要成孤魂野鬼了,不然,我也不會急成這樣一大早又來碼頭找你。”

“什麽,下元節生的閨女?”我爹臉色不安起來,“什麽時辰的?”

“亥時一刻。”男人脫口而出,顯然極為愛女兒,對於她的一些信息都記掛在心。

“糟了,亥水陰時,是不能留在水裏。”

我抿著嘴,想起臨走時薑老頭的叮囑,村子不能再亂下去了。

難道這剛落河的女人,也不好對付?

我張了張嘴,正想問問什麽情況,卻見我爹麵色凝重先開了口。

“我明白了,一會兒我就下水把這件事辦了。”

男子立刻喜笑顏開,鞠躬連連,“多謝多謝!”

然後我爹又交代,讓男人去找艘船過來,我們父子在蓬灣村是別人的眼中釘,借不來船,男人是上遊村子,總歸有些自己的門路。

很快男子就匆匆離去,騎著摩托去借船了。

等人走了,我才開口問我爹,說:“爹,這兩天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麽非要今天下河撈屍,等不及嗎?”

我爹點了點頭,看向水麵眼神有些擔憂,道:“那女娃下元節生,水官解厄日,按理說不該橫死在水裏。這樣的好命,被克死在水裏,很快就會變成凶屍,危害一方。”

“但撈屍人遇上這樣的活計,並不是壞事,能撈上來,水官保佑,大功德一件。”

聞言,我頓時豁然開朗,撈屍的門道規矩頗多,我這也是不斷學習的。

話音剛落,我爹又看了看天色,開口道:“我先回村一趟,跟你薑爺爺碰個頭。”

“等船來了,你在這裏接應著,十二點前我會回來,午時一到絕不能耽誤,我會立刻下水撈屍。”

我連忙拍了拍胸脯打包票,讓我爹放心。

旋即,他就朝村裏趕去。

而我又陸陸續續將船板子拖到岸邊,守著老船的一堆物件,等著我爹回來。

大約兩小時後,岸邊一陣摩托聲轟鳴響起,就看見男子從小路躥了出來。

而河麵上,也駛來一條船。

我招了招手,示意男子過來。

看時間還早,我爹還沒回來,我就和男人閑聊起來。

男子姓程,叫程廣富,上遊村子一間小磚瓦廠老板,這次死的是他的獨生女。

說是帶小孩在河邊玩,失足落水身亡,村裏人估摸水勢,屍體會飄到蓬灣村懸河附近遊**。

而我爹又是遠近聞名的撈屍人,這才找上門的。

男子也是人到傷心處擠出了幾滴眼淚,看他模樣,比我爹大不了幾歲,我心裏也堵得慌,隻能勸他節哀。

閑聊中,眼瞅著日頭上來,太陽也毒辣起來。

但我爹還是沒回來,我心裏有些焦急。

這距離十二點沒多久了,真像我爹說的那樣要緊,他肯定留有餘地,會提早來準備。

可這個點連個人毛都沒看見,還是說村子裏有什麽事兒跘住他了?

想到這,我心一沉。

兩邊都是事兒,這可如何是好。

而程廣富見我一個毛頭小子在這裏,也是有些心焦,不一會兒功夫,腳下一地煙屁股,抽了一整包黃金葉。

他老瞅我,我隻能沉默著強裝鎮定。

在我無盡的擔心中,很快接近正午時分。

迎著太陽望向蓬灣村方向,還是不見我爹來。

一看不對勁,我咬著牙對程廣富說:

“程叔,我爹可能有事脫不開身。不能讓你白來一趟,今兒我上江麵去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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