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駱玉枝
世家大族與靖難司的合作關係是客觀存在的。
靖難司為對抗災厄，需要大量的資源招攬並培養靖安衛，若是沒有足夠豐厚的回報，大部分修行者都不會願意冒著身死道消的風險去直麵災厄。
至於世家大族，他們淩駕於大部分百姓之上，想要的無非是這份富貴能長久，而不知何時出現在何地，又會有何種凶險的災厄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危險。
兩者算是各取所需。
因此在每年接收世家大族提供的大量資源的前提下，為表示感謝，靖難司會給幾個合作較為密切的世家一份能夠直接聯係靖難司總部的印信。
其作用十分直接，那便是緊急求援。
這在某種程度上算是靖難司給出的承諾。
若是遇見涉及到災厄，邪魔外道之類的禍事，靖難司會為這些世家大族出手，消災解難。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意識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是別人假冒並對家族造成威脅後，鄭家現任族長立刻激活了印信，顧不得之前與吳，周兩位統領的矛盾也要尋求救援。
能坐到他這個位置的，沒有蠢人。
對方既然敢扮作鄭朝先的樣貌進入鄭家祖宅，必然做好了萬全準備。
換做以往，鄭家族長興許不在意，畢竟那時候鄭家祖宅內高手雲集，還有鄭二爺這位血銀境武夫坐鎮，尋常宵小進來無異於羊入虎口。
可如今為尋找鄭朝先和鄭二爺，鄭家近八成的門客都散了出去，前往清風山穀周邊搜尋蹤跡，結果到現在都沒有回信，而那些新招攬過來的門客也還沒有安排上崗。
這就使得鄭家內部的防禦力量下降到了前所未有的狀態。
本以為自家好歹在臨安城內，不會有人敢頂著臨安官府和靖難司。
殊不知青癸道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們在清風山穀內接連屠殺鄭家派出去的門客，早已用酷烈手段從他們口中獲知鄭家內的防禦情況，甚至連鄭家祖宅的防禦大陣何處有漏洞都窺探的一清二楚。
鄭家承平多年，就算祖宅裏有護衛，戒備心也是鬆垮的很。
哪裏能想到好不容易回來的“世子”身後還跟著一群磨牙吮血的惡狼！
沒有任何的防備，青癸道妖人便在所有鄭家親族前來探望世子的時候悍然暴起。
這是一場屠殺！
餘軻和魯轄趕到鄭家祖宅附近時，周邊區域已被官府派來的官差，城防軍隊還有靖難司的隊伍圍的水泄不通。
很顯然，鄭家的關係網絡並不隻有靖難司。
聞聽鄭家出事，官府和城防軍都顧不得規矩，連夜差遣大批人馬趕來。
然而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們這些救援部隊，全被鄭家的防禦大陣攔在了外邊。
在街角尋了個僻靜的位置停好摩托，餘軻和魯轄兩人靠近街口，望了眼不遠處鄭家祖宅所在的位置，不約而同的麵露困惑。
饒是在這寸土寸金的東城區，鄭家的祖宅依舊橫跨近三個街區，足可見這個家族的豪富，而此時整座祖宅外卻是被一層淺金色的靈力屏障所籠罩。
毫無疑問，這是鄭家的防禦大陣。
“防禦大陣處於開啟狀態，看樣子也沒有出現破損，鄭家這還緊急求援？”
魯轄提著镔鐵棍，仔細看過防禦大陣的狀態後滿臉詫異的問道。
“誰知道呢，說不定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鄭家這是在防止別有用心的人趁亂潛入進去。”
餘軻巴不得無事發生，拍了拍魯轄的肩膀走向鄭家祖宅。
沿途的官差和士兵注意到兩人身上的靖安衛製服，十分自覺的讓開位置讓兩人通過。
在普通人眼裏，靖安衛這類能跟災厄掰手腕的人等同於仙人，況且現在是支援鄭家的時候，沒人敢在這種關鍵時候整出些幺蛾子，否則鄭家那邊隨便說句話他們就得回田裏當個鄉巴佬。
作為增援過來靖安衛中仍沒有小隊，或者說總旗帶領的人，餘軻左右觀望一陣後還是帶著魯轄去找先前在天香樓有過交流的沈靖隊伍。
這麽做待會兒行動起來至少有個領頭的，不管是渾水摸魚還是戰鬥都能有方向，不用跟隻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
反觀沈靖這邊對餘軻和魯轄的加入也沒有意見。
現在吳統領麾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兩名實力不弱的老手加入他的隊伍，總比那些個連戰鬥經驗都沒多少的新丁要好。
“沈大人，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餘軻走到沈靖身邊，開口詢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靖難司那邊收到緊急求援的信號，這趟是周統領帶隊，可現在咱們都被鄭家的防禦大陣給攔住了，裏邊是個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
臉上帶著些疲倦的沈靖雙手叉腰，聳了聳肩膀說道。
按理說東城區是周，吳兩位統領的管轄區，可誰讓後者不久前才跟鄭家起了衝突呢，因此這趟根本就沒有過來的意思，隻能由周統領帶隊。
偏偏鄭家提前開啟了防禦大陣，又沒人出來說明情況，這下子場麵直接尬在這兒了。
從鄭家到現在都沒人出麵解釋來看，裏邊肯定是出事了。
問題在於不是靖難司這邊沒想著破壞大陣衝進去，而是鄭家這種世家大族的祖宅布置的防禦大陣想要從外圍突破極為困難，單隻是周統領一位築基修士根本不夠！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幹看著嗎？”
沈靖帶過來的幾人中有人臉色有些難看的開口詢問。
他們今天因為青癸道的事件到處跑，本就累的夠嗆，好不容易到晚上能有個休息時間，結果又因為鄭家的緊急求援而連夜趕過來，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
更別提趕到現場後還是在外邊這麽站著，看著像是給不久前還在清風山穀內算計他們的鄭家站崗，要說這些吳統領麾下的靖安衛心裏沒怨氣那是假的。
臨近冬季的夜風可不是鬧著玩的！
“別多嘴，再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解決的。”
哪怕心中對鄭家不滿，沈靖也清楚不能在這種地方暴露出來，附近的外人有不少。
餘軻很快就知道了沈靖口中所說解決問題的人是誰。
“駱家小姐來了！還不快讓道！”
隻聽得街道另一邊有人高喊，原本有些亂糟糟的場麵一時寂靜，那些守城的士兵就跟火燒屁股似的往旁邊分流，還把那些反應較慢的官差拉開，硬生生的讓出大半條寬敞街道。
樣式與靖難司配備的車輛截然不同的蒸汽機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兩盞格外明亮的探照燈一時間映照著聚集在街道上的所有人。
等靠近後燈光調暗，餘軻這才看見車身上的精巧花紋和防護法陣的銘刻。
饒是對這類蒸汽機車並沒有太多了解的餘軻，單隻是看這幾眼也意識到這輛車的價值不菲，擺明了是專為駱家大小姐準備的特別定製款，估計比幾位統領的都要高端，而且從周圍眾人的表情來看，似乎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甚至是覺得理所應當。
這個時代可不存在人人平等的說法。
駱總兵的女兒，其地位本就要比靖難司的統領更高，否則哪裏能有獨立帶隊且不受任何統領約束的權力？
先前便說過，駱家和鄭家關係匪淺，不久前駱家出麵為鄭家和靖難司之間講和就是最好的證明，如今駱家大小姐出現在這裏，肯定是來解決鄭家防禦大陣問題的。
果不其然，這輛蒸汽機車沿途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直接穿過街區，來到鄭家祖宅門前，周統領已經提前等在那裏。
“咱們過去吧，想來要不了多久這防禦大陣就會被破開。”
沈靖擺手示意眾人跟著他靠近鄭家祖宅。
與此同時，分散在各處的靖安衛也開始了行動，陸續向著鄭家祖宅門口靠近。
也正是在這時候，餘軻看到了從那輛車上下來的人。
首先下車的是個身背朱紅長弓，腰間橫插一柄直刀的瘦高青年，他下車的第一時間就從副駕駛繞行到後邊的位置打開車門，緊接著一道看著略有些眼熟的女性背影出現在餘軻麵前。
駱家大小姐，駱玉枝。
借著鄭家防禦大陣投落的光亮，餘軻注意到她的身高約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後垂落快要及腰，略顯鬆散的麻花辮，身段玲瓏高挑。
當她側過身與周統領交談時，那半張側臉無論線條還是五官亦是稱得上絕美，不愧是駱家的千金小姐，這一點從周統領麵對她的態度也可以看出來。
作為統領級的築基修士，周統領與駱玉枝對話時全然沒有上位者該有的威嚴。
兩人商量了一陣，駱玉枝便帶著後續從車上下來的老者和瘦高青年直奔鄭家祖宅大門，而周統領則是示意周圍的總旗帶隊向他靠攏，接著交待道，
“等防禦大陣解除，你們立刻進場，記得保護鄭家人，碰到危險不必留手！”
從現在鄭家仍沒有任何人出來的情況判斷，鄭家內怕是遭了難，待會免不了一場惡鬥。
對於周統領的命令，在場一眾靖安衛自是沒有任何異議，紛紛做好戰鬥準備。
“待會兒咱們同進退，別散了。”
站在隊伍後方的餘軻抬手輕拍身旁魯轄的手肘，低聲說道。
作為破壞鄭家計劃，殺死鄭朝先的人，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為了保護鄭家而戰鬥，實在是諷刺。
“放心吧，老子對這群世家子弟可沒有哪怕一丁點好感。”
比起餘軻，魯轄看上去是更討厭世家的那個人，而且他在私底下往往不做任何遮掩。
這在某種程度上讓餘軻更加信任他，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越發緊密。
沒有再過多的去想些有的沒的，餘軻的目光投向前方。
駱玉枝在這個時候出現，還主動接下破除鄭家防禦大陣的任務，顯然是有備而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一眾靖安衛在外等了沒多久就看見防禦大陣表麵的銘文開始消散，旋即便有多個缺口顯露，直到大門口的禁製消散，周統領振臂一揮，眾人開始往鄭家祖宅內衝鋒。
然而越是靠近鄭家祖宅，餘軻越發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
聽不見打鬥聲！
按理說鄭家內部怎麽都該有大批護衛，防禦大陣展開，內部遭到攻擊，這些護衛肯定會跟來犯者爆發衝突，怎麽可能什麽打鬥聲都聽不見。
很快餘軻就明白了原因。
等他們進入鄭家宅院，全然不見想象中的敵人，有的隻是滿地狼藉，橫七豎八的淒慘屍骸還有撲鼻而來的血腥氣。
鄭家被滅門！
衝進來的靖安衛們經曆過各種災厄景象倒是還好，後續進來的官差和士卒中不乏因為恐懼而反身逃出去或是扶著旁邊的東西嘔吐不止的人。
他們哪裏見過這般慘烈的景象？
“這......怎麽可能......”
餘軻聽到不遠處的沈靖麵露駭然時的低聲自語，而他現在的想法也差不多。
隻是滿地的屍體又讓他不得不承認事情的現狀就是如此。
事實上不隻沈靖，同時衝進來的一眾靖安衛，甚至是負責此次行動的周統領都是臉色陰沉。
要知道雖然有防禦大陣攔截了一段時間，但靖難司的增援不可謂不快，甭管鄭家之前跟靖難司有什麽矛盾，求援印信這玩意兒是各大世家與靖難司之間的約定，更是利益紐帶。
大家每年那麽多資源提供給靖難司，求的不就是一個安穩麽？
可現在鄭家卻是被滅了滿門，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麽想靖難司？
每年提供那麽多資源，到頭來全家被滅門，連個凶手都抓不到......那還給你錢做什麽，扔出去喂狗還能養幾條看家護院的忠犬！
“散開去，尋找鄭家族長還有別的鄭家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意識到事情已經脫離掌控的周統領立刻開始下達指令，短暫的沉默後又補充道，
“檢查地上的屍體，找出襲擊鄭家的凶手，發布必殺令，全臨安府都不再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世家大族在城內被滅門，這種事情簡直前所未有。
現在不管鄭家之前做了什麽，靖難司都不可能再袖手旁觀，因為這關乎他們在臨安府的威嚴，絕不容許任何外來勢力挑釁！
“真他娘的見鬼了，這麽一大家子人，居然能被人如此輕易的突破，就連自家的防禦大陣的核心都被人拿捏了去，真是一群酒囊飯袋啊......”
魯轄和餘軻兩人裝模作樣的在旁邊檢查屍體，等周邊沒人，又低聲譏諷道。
鄭家的防禦大陣一旦開啟，就連築基修士都進不去，能讓他們被滅門的，隻有可能是內部出了問題，而且就現場的情況來看，八成還是毫無防備的讓敵人進了祖宅。
這跟引狼入室有什麽區別？
隨著眾人的搜查，很快周統領就發現事態的嚴重性遠超所有人的預想。
鄭家祖宅遭到入侵，放眼望去盡是殘破屍骸。
一眾靖安衛進入祖宅後也隻得聽從周統領的要求，四處搜尋幸存者以及鄭家的主要人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餘軻和魯轄屬於剛加入靖難司的新丁，自是不會被安排什麽特別的任務，沈靖隻是要求他們檢查庭院內的屍體，尋找可能是襲擊者的屍體或是他們遺留的蹤跡。
“稟告統領，正堂內發現鄭家族長及其夫人的屍體......”
“稟告統領，側廳內發現大量戰鬥痕跡，鄭家門客數量似乎大幅度減少......”
一具具屍體從祖宅各處被集中擺放到庭院內，情況匯報的聲音接連不斷。
周統領在發現鄭家慘狀後就第一時間上報給了靖難司在臨安城內的總部，一支專業的仵作小隊正從總部快馬加鞭的趕來。
“餘軻，這邊還有一具屍體，應該是鄭家的仆役。”
魯轄在庭院一側的假山後有所發現，揮手示意餘軻過來抬屍體，又歎了口氣說道，
“本來覺得大晚上過來被鄭家人使喚就夠讓人不爽了，我都準備好戰鬥......沒成想居然是來抬屍體的，還不如打一場呢，真是晦氣！”
靠上前來的餘軻揉了揉眉心，想法跟魯轄一樣。
沒人喜歡跟屍體打交道，尤其是在本該喝酒賞舞的晚上，不過對餘軻來說，現在的情況對他無疑是有利的。
原本還擔心鄭家發現端倪後找他麻煩。
現在鄭家全族都被人屠了個幹淨，知道冰魄存在的也就隻剩下青癸道那幫人！
“真是奇怪，收攏屍體到現在，看裝束盡是鄭家人或是他們手底下的仆役，親族，根本沒見一個突襲者的屍體，難道說襲擊者在正常戰鬥中一個人都沒死，還是說他們把屍體帶走了？”
兩人各自抓著屍體的臂膀抬起來，魯轄像是想到了什麽，滿臉疑惑的問道。
這裏好歹是鄭家祖宅，總該有高人坐鎮。
襲擊者得有多強才能以這種碾壓的態勢解決戰鬥？
想到這，餘軻的腦海中幾乎是下意識的浮現出傍晚發生的事情，能夠在如此短時間內犯下這般血案的組織，現在的臨安城內除了青癸道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