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事了拂衣去

刀客被血蝕飛蛾徹底拖住,無暇他顧。

血銀境武夫固然強勢,麵對這種完全不可理喻的怪物也是極為困難。

如果沒有提前準備好的必殺手段,饒是刀客也不可能單憑近身搏殺就消滅掉擁有整個凜霜災域為後盾的血蝕飛蛾。

鄭家提前在血蝕蠱蟲內注入令其加速生長的藥水,本意是想在計劃結束後摧毀血蝕飛蛾,以此來消抹痕跡,同時規避風險。

想法確實不錯。

問題在於誰也沒想到本該在計劃結束時崩潰的血蝕飛蛾得到了凜霜災域的能量灌注,這讓它超速生長的身軀發生異變,原本足以讓它崩潰的藥液劑量變得不夠。

或許血蝕飛蛾最終仍會崩潰,可是在那之前,刀客不得不直麵這頭陷入狂暴狀態的怪物。

身處災域核心地帶,在沒有外部力量支援的前提下,他根本甩不掉能夠飛行的血蝕飛蛾。

這可苦了鄭朝先!

往日裏錦衣玉食,出個門都前呼後擁的大少爺哪裏碰見過這種生死危機?

先前收容冰魄的時候,那都是門客開路,還有二叔親自守護,他隻需要專心施展秘術即可。

沒成想這才過去不到小半個時辰,他就必須得獨自應對災域內的漫天風雪。

身後是如火山噴發般恐怖的戰鬥餘波。

從積雪中爬出來的鄭朝先根本不敢有絲毫停留,隻是手腳並用的站起身,然後狼狽前奔。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二叔的累贅,留在這隻會給對方添亂。

想辦法逃出清風山穀,這是他現在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隻是他從進入災域開始,身旁始終都是有侍從帶路,哪裏需要自己去記住路線?

放眼望去,盡是風雪籠罩的黑暗叢林。

鄭朝先環顧左右,隻得盡力回憶他們來時的路線。

先嚐試著走一段路再說,至少得遠離這片危險區域。

所幸鄭朝先好歹是甲皮中期的武夫,再加上提前準備的防護用具。

即便是在這種環境下依舊能夠自如行動。

然而隨著他深入林地,孤身一人直麵山穀內極端惡劣的環境,身體尚未出現問題,精神卻是越發的緊張,不停的左右張望,仿佛黑暗中隨時都會有怪物衝出來對他發動襲擊。

說到底,在溫室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鄭朝先從未想過自己會身處此等險境。

血蝕飛蛾,災厄根源還有這些天在災域內見過的各種令人作嘔的厄獸。

各種怪物的形象在他的腦海中盤桓不去。

有經驗的靖安衛麵對這種情況時會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遭到災厄能量的侵蝕,精神狀態開始惡化,因此會立刻使用特製的符籙或是停止負麵幻想。

鄭朝先確實攜帶著不少防護類的道具,可他對自身的情況根本沒有明確的判斷。

越是害怕,腳步越是加快,心境更是混亂不止,反倒是讓災厄能量的侵襲越發順利。

惡性循環逐漸成型。

始終沒有找到明確撤離路線的鄭朝先最後甚至開始漫無目的狂奔,隻想著撞運氣,他甚至想著憑運氣撞見一個在山穀內執行任務的靖安衛就行。

隻要亮明身份再許以重利,對方肯定十分願意護送自己離開。

“世子!世子你在哪兒?”

正當鄭朝先心神混亂之際,黑暗中卻傳來某人的呼喊聲,

“二老爺讓我來接應您,您要是聽到,趕緊應我一聲!”

無論平常鄭朝先對下人們的大驚小怪有多麽不屑,如今這呼喊聲在他耳朵裏與天籟無異。

早已被恐懼折磨的慌張不已的鄭朝先沒有絲毫猶豫的應聲,甚至於大聲呼喊,隻希望能立刻引起對方的注意。

此時的他腦海中想的是隻有鄭家的人才知道他進入山穀,也隻有鄭家的人才知道帶隊的是他二叔,全然忘了不久前他才跟某個靖難司的低等修士有過衝突。

當然,鄭朝先就算記得,現在恐怕也無所謂,隻要能讓他看見人,怎麽都行。

不就是有過衝突嗎?

以鄭家的地位,想要應對這種三流貨色,無非一個承諾而已。

“世子,總算找到你了!”

黑暗的林地間,有一道身影迎麵跑向鄭朝先。

目光落在對方身上的服飾,穿的是鄭家門客的衣服,臉上還戴著麵具,鄭朝先心下一喜,想著應該是之前負責控製血蝕飛蛾的門客中有人逃出生天,趕忙快步迎上前去。

半途又像是想到什麽,刹住腳步。

咳咳~

幹咳兩聲,又著手整理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

作為鄭家世子,麵對仆從自然得有相應的格調,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有靜氣。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這才是他這個鄭家未來掌門人應有的姿態。

等鄭朝先整理好自己的儀態,正待向著門客下達帶自己離開清風山穀的指令。

抬頭的瞬間,他看見的卻是一雙閃爍著幽藍冷芒的眼瞳!

霎那間,隻覺身體各處均有霜寒冷意翻騰而起,剛放鬆下來的鄭朝先對這種感覺莫名熟悉,可是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哪裏能組織起像樣的防禦。

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直到劇痛自腰腹間傳來,鄭朝先才從僵直狀態中驚醒,身形站立不穩,頹然跪倒在地,看向身前的“門客”抬手摘下麵具,顯露出一張熟悉的年輕麵龐。

他看上去很是疲倦,臉色煞白不說,口鼻間還有淺薄血絲留存,看著多少有些狼狽。

那雙幽瞳中的冷漠卻如周遭風雪,令鄭朝先脊背發寒。

“呦~咱們又見麵了。”

餘軻的目光掠過貫穿鄭朝先腰腹的陰錐,沒有引爆,給後者留出幾分生機,咧了咧嘴笑道。

“你......是你?我......我不想死,放過我,鄭家......鄭家能付出任何代價。”

生命的流逝讓鄭朝先難得的清醒過來,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低階修士竟敢穿著他家門客的衣服蒙騙自己,更無法理解後者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殺了鄭家世子,他將要麵臨的可是整個鄭家的怒火啊!

這些念頭隻在腦海中轉了一瞬就消失的一幹二淨。

鄭朝先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狀況,甭管眼前這人未來要麵對什麽,若是無法立刻得到救治,那麽他是絕對看不見明天太陽的。

因此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妥協,告饒,希望餘軻能放自己一馬。

隻要能活下去,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還沒有享受夠呢!

“冰魄究竟有什麽價值,讓你們鄭家連你這個世子都要派來以身犯險?”

餘軻沒有理會鄭朝先滿臉的哀求神情,自顧自問道。

“你怎麽知道冰魄......剛才的儀式難道是你破壞的?”

麵對餘軻的問題,鄭朝先一時怔然,旋即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讓他覺得無比荒誕的推測。

“你現在跪著,就該有跪著應有的姿態,我問你答,懂嗎?”

手指輕擺,鄭朝先腰腹間的陰錐頓時向內捅入幾分,痛得他呲牙咧嘴。

“明白,我明白......冰魄是凜霜災內誕生的天材地寶,亦可稱其為靈魄,能夠助人修行......鄭家從天道教得到了一門秘法,專為武夫所準備,靈魄是修行此功法的必要條件!”

麵對生死危機,鄭朝先的骨頭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硬,對死亡的恐懼啃噬著他本就稱不上多麽堅定的心智,眼淚鼻涕混成一團邊說邊流。

“什麽秘法?”

聽到鄭朝先的描述,餘軻心頭火熱,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你帶在身上嗎?”

“我隨身攜帶,元煞鍛體術......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用處,那是武夫功法,想要修成,不僅需要靈魄,還要輔以各種秘術和海量的資源,你就算拿到手裏也不可能交易出去,那是天道教的秘法,若無上師同意,外人修行一旦被發現,殺無赦!”

鄭朝先擔心餘軻為奪寶而殺人滅口,趕忙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又忙不迭地補充道,

“你現在放了我,帶我離開清風山穀,我可以立血誓,保證不會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你就是我鄭朝先的恩人,你想要什麽,金錢,美人還是修行資源,我們鄭家都可以給你!”

所謂的血誓,指的是修行者以心血立誓,具有極強的效力,若是有違誓言,將會遭到極為嚴重的反噬。

“聽上去有點兒意思,成交,我帶你離開這裏。”

餘軻盯著鄭朝先,忽地開口說道,

“不過我剛才來回奔波,靈力快要耗盡,你身上有沒有靈石,你是鄭家世子,儲物袋之類的東西總歸有吧?”

“有,我這就拿給你,恩人,隻要你帶我出去,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鄭朝先忍痛抬起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閃爍起微光,為了活下去,他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

然而就在他低頭想要從儲物戒裏拿東西的瞬間,餘軻繞行到他的身側。

撩開衣袍,露出佩掛在腰間原屬於陸健的雁翎刀。

抽刀!噗嗤~

偌大的頭顱混著血水衝天而起,滾落在一旁的雪地上。

鄭朝先那雙圓睜的眼瞳中仍帶著難以置信,直到臨死前,他依舊想不明白為什麽餘軻要置自己於死地,同鄭家結下不死不休的血仇難道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陸兄,你的仇,就此算是了結。”

餘軻甩去刀身上的血液,腦海中浮現出陸健死前的慘狀,語氣有些低沉。

整晚的奔波勞累,機關算盡,餘軻從未想過跟鄭朝先合作。

事實上在兩人再度見麵的那一刻,後者在餘軻眼中就已經是具屍體,隻不過需要從他嘴裏獲取些情報,這才沒有直接下死手。

確認鄭朝先死亡,不存在詐屍的可能性後,餘軻立刻開始對他的屍體進行搜刮。

不僅是為了元煞鍛體術,還有鄭家世子儲物戒內的全部積累!

想到此行的收獲,餘軻不由得心頭火熱。

一方麵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獲取的鍛體法有了著落,能讓鄭家世子以身犯險,還需要靈魄作為修行必要條件的鍛體法,不用想也知道極為珍貴,保不齊是玄階之上的特殊秘法。

這對想要道武雙修的餘軻而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另一方麵就是鄭家世子的儲物戒,且不論裏邊有多少好寶貝,單隻是儲物戒本身就是件極為奢遮的好東西,完全解決了餘軻缺乏儲物法寶的窘迫。

要說有什麽缺陷,無非是以後不能在人前顯露。

收拾完全部的好東西。

餘軻以幽火鴉點燃鄭朝先的屍體,令其在陰火中骨肉消蝕,最終徹底消逝。

凜霜災域會將他存在的痕跡徹底抹除!

收刀回鞘。

最後望了眼遠處仍轟鳴不斷的戰場。

餘軻消失在黑暗之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