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間的恐怖

不過半米的距離。

經由銀甲屍丹能量強化後的陰錐直接命中鄭朝先體表的玉白霜甲。

饒是秘法凝成,甲皮的品相極高,終究不是實體存在的法寶,如此短距離的密集攻擊,裂縫不可避免的在衝擊點產生並迅速擴散。

甲皮境武夫對抗修士最關鍵的便是這層護甲,若是被擊潰就隻能以肉身硬抗術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鄭朝先右手食指上佩戴著的玉扳指陡然破碎,隨後看似搖搖欲墜的玉白霜甲竟是驟然迸發出冰藍色光芒,重新修複。

價值數百兩銀子的戒指就這麽被一個通竅初期的修士消耗掉,鄭朝先的惱怒自是不必多說,抬眼看向餘軻先前撤離的方向就要再度發起猛烈攻勢。

然而等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的卻是靜立於雪地中,完成最後一道法印的青年。

鄭朝先忙於抵擋陰錐陷阱的間隙,餘軻已然完成第二波攻勢的準備!

靛藍色的幽火鴉振翅而起,於半空飛掠而至。

連環相扣的攻勢,壓迫感十足。

剛擺脫危機的鄭朝先前進的腳步再度被逼停,隻得咬著牙繼續應對幽火鴉。

作為一名武夫,他的應對相當直接,那就是仗著自身的修為壓製,強行破開這隻看著就怪異的鴉鳥。

這個決定不能說錯。

他作為甲皮中期的武夫,還有鄭家資源傾斜,實力遠超同階武夫,而對麵不過是個野路子出身的修士,通竅中期而已。

要是連這都不敢上,他還修行什麽,早點回家繼承那豪富家業不香嗎?

然而鄭朝先不知道的是他對麵的餘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幾乎是在湊近幽火鴉的瞬間,鄭朝先就察覺到了這隻看似燃著火,實則寒意迫人的鴉鳥內部蘊藏著的恐怖能量,它們正在沸騰。

爆!

幽火鴉的雙眼迸發深青色厲芒。

澎湃陰氣化作森冷火焰包裹鄭朝先,侵蝕著他體表的盔甲。

眼見得鄭朝先為陰火所困,視線受阻不說,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擺脫陰火的圍困,餘軻頓時發足狂奔,以極快的速度貼上去,右手撩開毛皮大氅,從後腰拔出驚雷銃。

“你這個低賤雜種,竟敢如此冒犯我......”

幽火鴉沒有殺死鄭朝先,帶著破碎凋零的盔甲,他衝出陰火,揮動著冰霜長劍,那張英俊的臉龐終於無法維持高高在上的表情,咆哮著向餘軻發出必殺的宣言。

隻是這話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為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槍身兩端的眼球更是將其鎖定,怪異的血肉經絡供應著能量。

扣下扳機。

鄭朝先的瞳孔倏然收縮,隻聽到驚雷轟鳴!

驚雷銃不久前才吸收過三眼牛的血肉完成充能,此時它射出的子彈摻雜著災厄能量和寒煞,殺傷力極強,鄭朝先的額頭直接吃下一發。

甲皮綻開大量裂紋,強行抗下,還沒等鄭朝先緩下一口氣,餘軻接連扣下扳機。

子彈瘋狂衝擊著鄭朝先的防禦,將他打飛出去,而看到他甲皮防禦失效的餘軻更是趁勝追擊,想要在這直接將這狂妄的家夥擊斃。

餘軻才不在乎對方是什麽高貴的身份。

眼下這局麵,雙方已是不死不休,既然是敵人,死掉的才是最好的!

隻是餘軻的攻勢雖然步步緊逼,效果出眾,但他還是算漏了一點。

這場戰鬥並非單打獨鬥。

麵對逐漸占據上風的餘軻,快要扛不住的鄭朝先張口大喊,

“老何,快救我!”

不同於餘軻這邊憑借層出不窮的手段和算計壓製鄭朝先,魯轄那邊的戰況完全倒轉過來。

要知道鄭朝先的身份注定了他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生死搏殺,平常麵對敵人往往也都達到功法或是寶物方麵的碾壓,戰鬥經驗極為不足。

反觀作為他護衛的老何,不用想也知道是屍山血海淌過來的強悍武夫。

魯轄的本事不弱,卻也扛不住比他高近兩個境界的老何猛攻。

這邊話音才落,餘軻就聽到身側有破空聲襲來,側身望去,正看見兩柄飛刀帶著風旋飆射而來,邁出去的腳步隻得收回。

與此同時,本就壓著魯轄狠揍的老何也是幾招將前者逼退,向著餘軻狂奔而來,殺意凜然!

看著不遠處已經爬起身的鄭朝先,餘軻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機會。

不能再打了,撤!

餘軻自問被甲皮巔峰的武夫近身隻有一個死字,因此不敢有絲毫遲疑,向著鄭朝先射完所有積存的能量子彈,接著甩出兩張不久前在燈市購買的草結符,試圖以此困住他跟老何的行動。

用掉唯一一張禦風符,雙腿踏著清風,在積雪上奔行,餘軻看向魯轄高喊,

“分頭跑,各憑本事吧!”

魯轄這時候是受了傷的,戰力雖然還有,但指望他跟自己聯手做掉老何顯然不現實,後者不是他們當下能夠應付的敵人。

分頭逃跑是僅剩的合理選擇。

“幹掉他......我要廢掉他的四肢,讓他看著自己被災厄根源吞噬殆盡!”

鄭朝先捂著淌血的肩膀,對攙扶自己的老何厲聲說道。

“世子,現在不是追他的時候,山穀內不安全,等我們封印災厄根源,得到其體內的冰魄返回臨安城,我保證......”

看了眼借助禦風符跑出一段距離的餘軻,老何有些遲疑的說道。

平心而論,老何並不想在這種時候花時間去追一個通竅初期的修士,這在他看來毫無意義。

就像老何說的,等回到臨安城,鄭家有一百種方法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年輕人不得好死,何必急於一時?

隻可惜自認被羞辱的鄭朝先根本就不顧這些,直接打斷老何,冷聲道,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麽,還是說連一個通竅初期的修士你都追不到?”

“......世子在此稍後,待我將他人頭取來!”

作為下屬,老何是沒資格對鄭朝先說不的,拱手行禮後便向著快要消失在風雪中的餘軻追殺過去。

察覺到身後窮追不舍的老何。

餘軻連續回望幾次,見他始終沒有放棄的意思,心下不由懊惱。

他娘的,追這麽緊是趕著去投胎嗎?

從羅盤發現鄭朝先三人靠近開始,餘軻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惹上鄭家這個大麻煩。

對方想讓他充當獵殺災厄根源的誘餌,這是必死的活兒。

餘軻做好了回臨安城後被針對的準備,大不了跑就是了,反正他無牽無掛,又有羅盤傍身,如今手頭有功法,去哪兒都能混出頭。

可現在甲皮巔峰武夫的追殺,卻是將他逼入死角。

再大的潛力,沒有得到兌現那都隻是毫無意義的空中樓閣,而現在的餘軻,根本沒資格與快要進入臼骨境的武夫對抗。

才穿越不過一個月,餘軻不想死在這種荒山野嶺裏邊。

他需要幫助,足夠強大的幫助!

從懷中取出羅盤打開,餘軻邊跑邊查看周圍情況,試圖找到其他的靖難司成員,最好是能夠找到吳統領所屬的隊伍。

先前是為了不得罪世家,所以陸健提供的信息才不能上報。

如今都已經跟鄭家世子做過一場,自然沒那麽多顧忌。

靖難司跟世家有合作是一回事,可若是涉及到各自的利益,在這封閉的清風山穀內,死掉幾個甲皮境的武夫對吳統領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至少暫時保下餘軻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羅盤地圖顯示的情況還是讓餘軻頗為失望,吳統領顯然是打定主意要等信號才肯行動,現在八成還在山穀出入口附近徘徊,根本趕不過來。

在這危急時刻,餘軻的視線忽地一凝。

羅盤地圖西北角的位置,盡管仍被迷霧所籠罩,但那顆格外猩紅的光點提醒著餘軻。

他撞鬼了!

凜霜災厄的根源就在西北方向的不遠處!

意識到這一點的餘軻不驚反喜,換做其他時候,遭遇這種級別的恐怖存在,餘軻說不得拉響信號彈後就要想辦法逃避,可現在他正被老何追殺,隻能說紅點出現的正是時候。

下定決心的餘軻直截了當的扯掉身上貼著的輝光符,同時停止維持靈障術的靈力輸出,任憑漫天風雪吹刮在自己身上。

坦白說,這種感覺並不好受,餘軻終究還隻是一名修士而非武夫,他的身體難以承受這種程度的凜霜摧殘。

沒過多久,餘軻就感覺到呼吸困難,整張臉都快要失去知覺,完全依靠禦風符勉強保持著前行裝備,可即便如此,他與老何間的距離仍在不斷縮短。

直到幽瞳的視野內,前方風雪中開始出現大量的黑色冰晶。

那是具現化的災厄能量!

刹住腳步,餘軻強撐著痛苦的身體,伸手從腰間挎包內取出信號彈拉響,旋即轉身看向已然追至不遠處的老何。

信號彈發出的刺目光亮映照出餘軻的麵龐,他緊盯著老何,抬起右手在脖頸前劃過,擺出割喉的姿態,又在下一秒驅散禦風符的效果,直挺挺向後倒去看,任憑自己墜入厚實的積雪層。

這家夥瘋了嗎?

站在後方看到餘軻自絕生路舉動的老何蹙緊眉頭。

就這麽往地方一躺,難道是自知跑不了,幹脆束手就擒?

無論如何,他已經在鄭家世子麵前立下承諾,必須要將這個竟敢冒犯世子的人抓回去。

對他來說這何嚐不是一個在鄭家未來掌舵人心中留下重要印象的好機會?

可就在老何準備結束這場追逐,邁出的腳步卻驟然停滯,臉上亦是顯露出難以名狀的恐怖。

他看到空中的雲層突然出現混亂的螺旋。

天地間本就不多的光線越發黯淡。

悶雷聲在耳畔接連響起,就像巨獸的踏地聲,以特定的節奏持續不斷。

那是什麽?

數棵被冰霜凍結的林木間,龐然黑影輪廓悄然浮現。

一個趾間生蹼、長著火紅雙眼、瘦骨嶙峋的巨大人形。

它的麵龐扭曲可怖,如同一張被拉扯變形,充滿痛苦的人臉,枯槁的長發將隨著身軀如鬼魂般在風中搖曳。

猛地咽下一口唾沫,老何隻覺渾身被名為恐懼的情緒充斥,血肉在此刻枯萎,精神更是陷入混沌,他終於明白餘軻為什麽在麵對追殺時會選擇倒入雪地,將自己掩埋。

來不及躲藏了,他必須立刻逃離這裏!

從懷中取出一個磚塊大小的機匣,老何邊轉過身邊按動上邊的幾個按鈕,這是鄭家給所有進入清風山穀的人發放了特殊器具,能夠進行中程的通訊。

滋滋~

電訊聲不斷響起。

不管周圍發生什麽,餘軻自顧自埋進積雪。

冰冷的雪花滲入他的脖頸,風聲淒厲。

由於解除了輝光符和靈障術,他被動的承受著來自凜霜災域的衝擊,甚至於主動讓寒煞進入自身體內,以此來壓製自身屬於生靈的氣息。

羅盤的指引不會出錯,災厄根源就在附近。

突然停止動作的老何還有漫天飄零的黑色冰晶就是最好的證明。

餘軻知道自己在冒險,以他現在的實力,要是被災厄根源盯上將是死路一條。

可這也是他唯一能讓自己活下來的機會。

實力不足就隻能劍走偏鋒!

說實話,命運掌握在他人手裏的弱小感覺並不好受,餘軻決心要盡快兌現自身的潛力,隻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解決生存問題。

依靠羅盤的能力,餘軻持續引動寒煞入體。

他能清楚感覺到自身軀體有多個部位出現凍結,得虧災厄能量被剝離,否則他現在立刻就會被迫陷入異變的惡劣狀態,而經過處理的寒煞待會兒可以用於鍛體。

悶雷聲持續不斷。

餘軻隱約感覺到災厄根源就在附近,他不敢抬頭張望,心中首次生出沒由來的恐懼。

信號彈從發射升空到吳統領等人趕至現場需要時間,在那之前,餘軻隻能盡力維持現狀,不能出現絲毫異狀,否則被災厄根源發現就等同於死亡。

“不,我無意冒犯,逃......冷,好冷啊!”

沒過一會兒,老何的哀嚎聲從不遠處傳來,雪地內的餘軻側過臉頰。

視線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雪地上,老何哀嚎著蹣跚而行,他的身體正不斷的向外滲出血液,它們在風雪中凝結成各種長短不一的尖刺,反向紮進老何的體內。

像是看到了某種詭異的存在,他的麵龐因極端的恐懼而扭曲。

突然雙手插入胸膛,撕開肋骨,暴露出其中的髒腑,老何竟是挖出自己的心髒,向餘軻後方的位置高舉,高呼著不明意義的言語。

他瘋了!

僅僅隻是一個照麵,這個甲皮巔峰境的修行者就徹底陷入癲狂......

餘軻曾以為擁有羅盤的他,完全可以將災域視為一處修行寶地,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災域內真正的恐怖存在,尋常修行者甚至不能撐過哪怕一秒。

這是精神層麵的恐怖碾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