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災域
烏雲翻湧，天光黯淡。
山野恍若墨染，高空降落的雨幕落地時已然化作冰雹，冰寒刺骨。
深秋時節的叢林本就生機頹然，樹葉凋零，隨處可見光禿嶙峋的樹幹。
枝杈間，有羽毛雜亂的鳥雀跳動，灰藍色的雙眸注視著底下經過的兩個人類。
走在前邊的那人披掛輕鎧，手持長刀開路並警戒周邊，後邊身披毛皮大氅的人則像是在查看著什麽東西，始終沒有抬頭的意思。
細碎冰碴濺落在著鳥雀脊背，下一秒被展開的羽翼彈飛。
短且尖銳的鳥喙漫上堅冰，細長的爪子凝聚寒煞，它發出淒厲的尖叫，在災厄能量的催動下向著進入視野的外來生命體發起衝擊，瘋狂的想要將寒煞傳入他們體內。
“陸健，右上方，危險！”
餘軻看著羅盤內浮現的紅點，幾乎是在他開口提醒的瞬間，前方陸健猛然轉身。
一縷寒芒飆射而出。
飛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命中鳥雀，將它釘在附近樹幹上。
危險就此解除，陸健轉身走向樹幹連飛刀帶鳥拿在手裏仔細觀察，皺著眉頭說道，
“寒煞的侵蝕竟然連這些小型的鳥雀都難以幸免，再往裏走，類似的怪物恐怕隻多不少！”
鳥雀的髒腑已經完全被冰霜侵染，傷口處沒有血液流出，僅有血色霜凍覆蓋。
“咱們離劉家村還有多遠？”
先一步藏起羅盤的餘軻雙手攏在大氅內，看著陸健扒開鳥雀屍軀檢查是否有冰核。
他剛才走在後邊，為的就是檢查羅盤的運作狀況。
不得不說這個隨他穿越過來的羅盤能力著實強悍的不講道理。
即便是在這瘡痍級的凜霜災域內依舊能發揮效用，從他乘車進入災域開始便自動記錄周圍地形環境，標明可能存在的凶險和機緣。
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別說是災域外圍，即便是清風山穀餘軻也能靠羅盤摸個一清二楚。
“以現在的速度，小半個時辰，應該能在天黑前抵達。”
眼見沒有找到冰核，陸健隨手甩掉鳥屍，取出地圖查看路線。
夜間的災域危險程度遠甚於現在，尤其是在這種惡劣天氣下，兩人的修行都還沒到能夠夜間視物的程度，必須得在天黑前進入村莊，找個安全的位置過夜。
辨明方向後，陸健繼續打頭陣，餘軻抬手壓了壓竹笠，緊隨其後。
劉家村畢竟是清風山穀周邊最大的幾個村莊之一，有連通外界的道路，雖說是蜿蜒土路，但是因為低溫凍結，走起來倒也還算順暢。
要是沒這凜霜災，餘軻和陸健怕是得跟滿地泥濘糾纏好一陣子。
沿著土路前行。
沒過多久，兩人就看見前方矗立在路旁灌木間，鐫刻著“劉家村”三個字的石碑。
遠處隱約可見房屋的輪廓。
踩碎滿地冰雹，緊走幾步上前。
餘軻注意到石碑側麵有著數道劃痕，看著不像是人為的痕跡，因為在其邊緣區域還有血漬，他就算沒什麽戰鬥經驗也看得出這應該是某隻野獸留下來的。
伸出三根手指在劃痕處稍作比劃，餘軻驚訝的發現單道劃痕都有自己的指節粗細，這說明留下這印記的野獸體型不小，極有可能是厄獸。
“餘軻，快看那兒！”
站在旁邊的陸健像是發現了什麽，語調有些急促。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餘軻看見不遠處的樹冠間居然掛著一條斷臂，更讓兩人在意的是裹著斷臂的製服，看著極為眼熟，分明就是靖難司配發的製服！
有修行者在此處被殺，而且還是以“分屍”這種極為慘烈的方式！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健抽出雁翎刀，神色凝重，邊向前走邊說道，
“我去把那條斷臂取下來，傷口或許能給我們一些信息。”
能夠虐殺修行者的怪物，讓兩人不能不在意，石碑上的劃痕，樹冠間的斷臂都表明劉家村外似乎有某個恐怖存在暗中徘徊。
趁著陸健的注意力集中在斷臂，餘軻再度取出羅盤，準備查看周圍的情況。
盤內的地形圖大部分仍處於灰霧狀態，不過這並不妨礙餘軻通過光點來確認周邊情況。
自從與陸健達成合作協議，餘軻就發現了羅盤的新功能。
它不僅可以顯示自己同伴的位置，還能夠協助餘軻區分對方是否心懷鬼胎，譬如現在的陸健，他在羅盤內呈現出來的就是個淺青色的光點。
兩人現在談不上朋友，隻是合作者而已。
等等，這是什麽？
就在餘軻查看羅盤的時候，突然發現陸健前方不遠正有一個暗紅色的光點逐漸出現！
此時的陸健剛走到掛著斷臂的樹冠底下，還在思考是爬上去還是用石頭將斷臂打下來，隻聽得後邊傳來餘軻的喊聲，
“快離開那兒，樹後有危險！”
這邊話音才落，陸健就看見身前的樹幹後邊探出數條血色肉腸。
到底是常年混跡與危險環境中的老江湖。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危機，陸健的第一反應不是轉身逃跑，而是揮刀斬斷距離自己最近的兩條扭曲肉腸，旋即抬腳蹬在樹幹借力，後空翻拉開距離。
落地的同時，陸健終於看見從樹後狂奔而出的怪物，瞳孔倏然收縮。
那是具穿著靖難司製服的無頭屍體，右臂齊根而斷，傷口處鑽出數條蠕動不止的肉腸，脖頸的位置更是長著一張由冰棘和骨肉組成的怪異巨口。
它與先前那隻鳥雀一樣，遵循著災厄賦予的本能，向著外來的生物發起瘋狂的衝鋒。
毫無疑問，它就是樹冠上那條斷臂的主人。
隻不過受到災厄的侵蝕汙染，如今已然徹底異變成怪物！
“我來牽製它，你找機會先廢掉它的腿。”
陸健強忍著不適感，提刀便往前衝，而在他邁開步子的同時，兩枚陰錐飆射而出。
全然沒有理智可言的怪物哪裏知道防禦，陰錐直接命中無頭屍的雙腿膝蓋，伴隨著兩下清脆的破碎聲，膝蓋處凍結的皮肉最先被腐蝕，緊接著被貫穿，留出兩個血肉空洞！
無頭屍刹不住腳步，徑直向前栽倒，而陸健則是果斷抓住這機會，快步搶上前去。
雙臂輪廓竟是倏然膨脹一圈，隱約有虎吼聲傳出不說，手中雁翎刀亦是附著一層淺薄血氣，向著無頭屍斬落。
骨肉與冰棘拚湊而成的怪異頭顱根本無法阻擋刀鋒。
隻一眨眼，怪物便撲倒在地徹底沒了聲息。
“好刀法！”
站在後邊看著陸健幹脆利落的將怪物一刀兩斷，餘軻不由讚歎道。
陸健的臨場反應和刀法足可見他的實力。
“餘兄這手法術也出挑的很啊。”
看著怪物膝蓋處的血肉空洞，此時陸健心中的驚訝一點兒都不比餘軻少。
打小習武的他本就是奔著武夫這條路去的，這些年作為逐災客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再加上練了十幾年的祖傳刀法才有的剛才那番表現，而餘軻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
說的直白些，他踏入修行一途很可能不過幾天而已。
那兩枚陰錐不論是威力還是精準度，都要超出同階修士不少......
不愧是能讓兩位靖難司成員“護送”的人物！
周邊也沒其他人看著，互相吹捧沒多大意思，餘軻讚歎兩句後便徑直走到怪物屍體邊上，皺著眉頭打量了幾眼，忍不住問道，
“頭顱不知所蹤，右臂還被切斷的屍體也能異變成怪物嗎？”
先前在靖難司看見的怪物好歹是個完整的人，這讓餘軻下意識的認為厄獸均是由活著的生物異變而成，可是眼前這扭曲的肉團無疑顛覆了他的推測。
“我對厄獸的了解也僅限於他人的告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實力越強大的修士，受災厄影響轉變而成的厄獸或是邪祟就越恐怖，這家夥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健也是首次看到這種怪物，臉色有些難看，正待接著說些什麽，忽地抬頭看向東南方向。
‘救命！救救我......’
“有人在求救？”
餘軻同樣聽見了隱約傳來的求救聲。
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劉家村所處的位置，兩人對視一眼，立時動身向著東南跑過去。
轟隆~
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頭頂傳來轟鳴雷聲，一下子將所有聲音都蓋了過去。
餘軻抬頭望了眼，意識到雨勢又有加重的趨勢，求救聲此時又變得微不可聞，不由得搖了搖頭，陸健的腳步隨之減緩，沉聲說道，
“放棄吧，我們沒時間在外邊停留，得盡快找落腳點！”
餘軻點頭算是認可陸健的想法，轉而將目光投向前方不遠的劉家村。
到底是位於臨安府城附近的聚居地，說是村莊，實際上發展的也著實不錯，隨處可見兩三層樓的磚瓦房，而不是土木結構的破落民居，想要找到落腳點不算難事。
作為三觀正常的現代人，餘軻不排斥向落難者伸出援手，畢竟他們來此本就是為了對抗災厄，問題在於雷聲結束後求救聲也消失無蹤。
餘軻和陸健不可能冒著被偷襲的風險，在黑夜中漫無目的尋人。
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