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妖魔

張辰知道這個妖孽的來曆。

夜梟,山野精怪死後的屍體所化,集天地怨氣和戾氣而生。

它這一次來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張辰,僅僅幾個騰躍,就十分精準地出現在他麵前,可見是有人提前知會,告訴它張辰就在這裏。

夜梟的身軀投落長長的陰影,幕布一樣將張辰完全籠罩。

張辰瞧著麵前的龐然大物,皺了皺眉,“你這”

夜梟斜過腦袋,想聽聽眼前這個男人要說什麽,它今天來到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張辰,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張辰說:“你這生得實在太醜了。”

他說這句話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他雖然有些特別,在某些方麵和普通人不一樣,但是在美醜的欣賞上還是和普通人一樣,而麵前這個東西,醜陋到讓張辰不得不讚歎一句,實在是生平僅見的醜陋。

不過,這句話完全出乎夜梟的意料,它不聰明,可也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在短暫的發呆以後,帶著憤怒,決定馬上殺死麵前這個男人,而且尤其要嚐一嚐這個男人死後是不是嘴還這麽硬。

它的動作很怪異,蛐蛐兒似的蹦躂,帶著一股子惡臭的腥風,好像從沼澤裏剛鑽出來的泥鰍又去茅房滾了一遭,明明隻有一頭怪物,生生造出了海鮮市場的勢。

兩隻前爪勝似螳螂的迅猛和狠毒,在月光的照耀下,舞動出殘影接成了一堵牆似的,地麵的影子反而因此變得虛幻,就好像因為速度太快,所以連月光也捕捉不到,所以隻能假模假樣地落一片兒影子。

張辰隻是歎了口氣。

咚!

夜梟腳下一滑,這個天生的獵手竟然莫名地摔倒,原本落向張辰腦袋的爪落了地,好似刀切豆腐,輕易地沒入其中。

張辰隻靜靜地瞧著它。

夜梟覺得剛才是個意外,雖然這個意外從未發生過,但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沒有人規定夜梟不能滑倒。

但是接下來的情況,超乎了它能夠理解的範疇。

每一次,隻要它出手,都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諸如滑倒,諸如崴腳,諸如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身為一隻夜梟,殺人如麻,曾經手拿西瓜刀從荒原砍到山嶺,殺人的時候居然會因為被口水嗆到而被迫終止,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以後在夜梟界還怎麽混?讓同行知道了又會怎麽嘲笑他?

在經曆了許多次失敗後,夜梟愈發憤怒,但它斜過腦袋又瞧了張辰半晌,忽然發出一聲嘯響。

這一聲嘯響好似平地起的驚雷,尖銳如箭矢刹那刺破長空,一層層浪花兒一樣推出去,是要讓人心顫栗的詭異和可怖。

暗夜之中,當夜梟察覺麵前這個年輕男人和往日對付的常人不同,此時此刻又見自己的嘯響竟也不能對他產生任何作用,當機立斷轉身向外逃去,這畜生雖然比不上人的靈動,可天生對危險有敏銳的嗅覺。

巨大的陰影在黑暗中恍恍惚惚,腥風引起樹林子陣陣晃動,這一夜的月光比平時要亮上許多,有人剛出屋子想一探究竟,就抬頭瞧見怪物的一閃而逝,恐懼之下嚇的大聲慘叫。

張辰瞧著怪物遠去,並沒有去追,反而轉身看向前廳的方向,說出今兒白天麵對蘇管家說出那一句莫名的話來,“不論你要做什麽,怎麽就挑上了我呢?”

身後,小環壯著膽子接近過來,她也和張辰一起被關在這處久不住人的清冷院落,現在因為擔心張辰而走出屋子,聲音斷斷續續,中間還有兩排糯米牙互相切磋打架的聲音,“姑,姑爺,是您嗎?”

黑暗裏隻有溫和的聲音,“是我。”

小環帶著哭腔小雞歸巢似的撲過來,“姑爺!嚇死我了!”

張辰隻是輕拍小環的腦袋以示安慰。

黑暗裏,院子外麵,隱約能聽到有女人捏著嗓子在喊,“還能是什麽怪物?剛才的聲音明顯是從那贅婿的院子裏傳過來,依我看,這不就是他生為妖魔的最好證據?”

小環憂慮道:“姑爺,隻怕,隻怕今夜過後,他們便更要針對您了。”

小環想說的,今夜過後,或許等不到王爺回府,就要先將張辰趕出去。

張辰拍拍姑娘的腦袋,平靜地道:“別怕,真正的妖魔已經被捉住了。”

“捉住了?”小環頓時驚喜,隻是很快又耷拉了眉眼,“您就別騙我了,剛才我也瞧得真切,那怪物都穿過樹林子逃走了。”

張辰不做聲,隻是衝府外的方向瞧了一眼。

或許是恰巧,忽然間有天光落下,一道霹靂無聲無息,照亮了大半個京都城,無論是白天車輪碾過去的泥濘,還是想要從大道兩側水窪跳出來的蛤蟆,甚至那些將自己藏得精妙的秋後螞蚱,一瞬間都清清楚楚。

霹靂之下,正在飛速奔逃的夜梟被擊中,堅硬的天然甲胄刹那經曆了從灰色到焦黃,直至如木耳一樣極致的黑。

炙熱燒透了它的皮和甲,就像火焰從一張紙的中心處向外蔓延,最後連它的四肢都不能幸免。

此時它高高躍起,卻被巨大的衝擊力摁了下去,一身逾越精鋼的骨頭刹那成了齏粉!

咚!沉悶的巨響,它的身軀水流般癱在王府門口,恰恰在兩具石像中間,青煙一縷縷飄起又很快散開,許多年磨損也不曾破敗的青石大道四分五裂,一道道裂縫如蛛網密布。

翌日。

清晨。

樹葉兒上分不清雨露的水珠子落下去,恰巧蓋在翻個身準備睡回籠覺的蜘蛛身上,蜘蛛差點兒溺亡,慌慌張張從這場無妄之災逃出去,一抬頭卻發現頭頂又有巨大的陰影落下來,而且落得很急。

啪!

這隻沒有名字的蜘蛛同樣死於無名,襯著清脆鳥叫的喪曲,肚皮兒黏在地上,綠色的血液咕嘟嘟翻起微不足道的氣泡。

蘇管家慌慌張張穿過院子,沒注意自己剛才在無意間犯下一樁命案,不過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去管這件事會不會損耗自己的陰德。

一路走過來的時候,他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因為親眼看到了夜梟的死狀,不得不說,死得很透,皮肉已經全熟了,就算做烤肉都顯得太老。

他的慌張來自於這幾次那個贅婿身上的怪異,就好像張辰昨天問過的,為什麽偏偏要選中他,這的確是經過思慮以後做的決定。

他有不得不讓王府亂起來的理由,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年輕姑爺因為身份的特別,自然成了最好的首選開刀對象。

但是,看似萬無一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受了挫,看到夜梟屍體的時候,蘇管家不受控製地開始恐懼,他現在開始意識到一件事,那個一直以來,不管什麽時候都似乎十分平靜的贅婿,似乎並不像表麵上瞧著那麽普通。

隨著腳步的不斷落下,前廳的越來越近,蘇管家隱約聽到裏麵的聲音,是那個一直堅信張辰是妖魔的女人在說話,“不管怎麽說,依我看還是和他有關係,就好像蘇管家說的,自從他來了府上,就沒安寧過”

一句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接著是人摔倒的聲音,“哎喲喂!”

蘇管家此時剛剛走到廳外,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廳前的情形,但不知道為什麽,心忽然抖了抖,他忽然想起自己每次麵對張辰出言不遜或動手時候的情景,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來:他,究竟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