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實在是好貨色啊

九皇子李光當然猜出了張辰的身份,當初恭王府衝喜招婿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長安無人不知,廟堂上不知多少官員在背後恥笑,隻因衝喜這件事倘若放在無知百姓的身上還好,但恭王府明知所謂的命途一事不過無稽之談,這是修行者進入一定境界就能明白的,畢竟元力從某種程度上講是人體和世界溝通的介質,隨著人的境界加深,對這個世界的體悟更深,就連喟歎觀觀主這樣的人物都說過,所謂命途都隻是假象,什麽相麵風水的說法完全不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九皇子對張辰也做過了解和調查,隻因恭王府的勢力不可謂不大,隻是不論王爺還是朱重三等人,都從不參與任何黨爭,在這種情況下,這個新姑爺就算隻是一個贅婿,也總算一個入手的機會。

根據他的調查,最後對張辰隻有寥寥幾個字的介紹:出生北方不毛之地,忘卻了前塵往事,生得一副好皮相。

現在,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張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懷疑這是朱重三刻意為之,又或者,根本不需要懷疑,本來就是如此。

想到這裏,李光的心情愈發糟糕,就連今日本是見芷安姑娘的興致都大大減弱。

不過,不論他心裏怎麽想,朱重三既然說起了張辰,終究還是要有些回應,他看向張辰,讚歎道:“三哥早該介紹了,我方才在樓下便覺得這位生得瀟灑,讓人望塵莫及。”

朱重三哈哈大笑,探著身子拍拍張辰的肩膀,“我這位弟弟的身份,殿下真的不知道嗎?府上三妹新婚燕爾,殿下總該聽過的。”

李光這才故作恍然大悟,“原來是三妹的夫婿,也難怪有如此風姿,好似話本小說裏走出來的。”

到了現在,張辰再如何不懂世故也瞧得出自家這位連襟對九皇子的態度有些問題,看樣子今日他帶自己來到這兒並非臨時起意。

就在一番假情假意的客套話裏,樓下忽然起了一聲極清脆的戲詞兒,好似鸞鳳的和鳴,竟讓人有神清氣爽的一個激靈。

李光起了身,向著窗口處走去,“是到了芷安出場的時間,”

此時此刻,月明當空,船舫裏的人們雖瞧不到外麵的景象,但是在四周陣法中的朦朧燭火掛在頭頂,還有清風徐來的清澈,好似坐在夜間兒的明月腳下。

就在三次唱喏後,三層幕布的層層拉開,那位名叫芷安的春衫薄招牌終於露麵。

世上有蓮花不惹塵埃的說法,典籍中也曾以這種花兒比喻過美人,隻是張辰還從未見過配得上這句話的姑娘。

現在他見到了。

先有十幾位著火紅長裙的姑娘由列成行,向兩側走開,好似婀娜的花兒一瓣瓣打開,最後才走出中間兒的白色花蕊。

對頂級的美人兒來說,要論五官反而落了俗套,隻因好似一個物件兒的雕琢,又或是某些字畫兒,單單去看某一部分的手藝,難免都有匠氣,但那些傳世之作,整體去瞧必渾然天成。

世上的物件兒,無論什麽東西,既是天成,就瑕疵難免,但瑕疵自生的同時,那股子靈動就成了最難得的。

九皇子瞧著台上的芷安,見她在台上輾轉騰挪如同縹緲驚鴻,一時臉上有笑意,就連剛才的糟糕心情都淡了。

他眼角餘光瞥到張辰也在瞧著台上,笑問道:“弟弟覺得如何?”

他順著朱重三的稱呼喊了張辰,是因為這樣顯得親昵,實則心理當然是看不上張辰的,畢竟朱重三有重兵在手,張辰卻徹頭徹尾不過一贅婿。

張辰自然說出自己的看法,“美人天成,如玉石剔透,入目賞心,入手又恐傷了靈氣,的確難得一見。”

九皇子聽了哈哈大笑,顯然張辰這番話深得其心。

“這娘們的確是個好貨色。”

旁邊兒傳來朱重三的話,讓九皇子臉色一僵。

偏偏這一次朱重三的確沒有掃他興致的意思,他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相比較張辰,語言粗鄙了一些。

許多文人雅士瞧不上武夫的原因也在這裏,他們平日裏做的事自覺是極高雅的,如同琴聲叮咚的高山流水,但在武夫們看來,不過是幾根兒能發出聲音的細線,就算好聽一些,也改變不了這件事沒什麽鳥用的事實。

總之就是,彈琴沒什麽鳥用,詩詞歌賦沒什麽鳥用,圍爐煮茶沒什麽鳥用。

鳥用,就是武夫們對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最好的評價,因為他們覺得,鳥,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用的。

現在,朱重三說出了自己對樓下花魁的最高評價,但是在九皇子的眼裏,就好像自己精心做出來的菜被狗糟蹋了。

春衫薄是九皇子的產業,芷安是九皇子打造出來最完美的作品,從這條船舫的真正主子成了他以後,他就一直在以各種方式為芷安造勢,這其中當然還有更深的原因,否則一個皇子何至於對這種談不上光彩的產業和女子如此上心。

九皇子隻當做沒有聽到朱重三的話,仍舊和張辰交談,道:“芷安不僅人美,弟弟你且瞧著。”

翩若浮雲,矯若遊龍,蓮花兒成了人,又鑽進火紅的花瓣兒中間,嫵媚中的清純,麥田上的稻穗,河水裏騰躍的鯉魚,總之,無論以什麽樣的形去比擬都絕不過分,隻一眼驚為天人,歎仙娥何必落凡塵。

更絕的是舞姿之妙,恰似浪花兒圍成了圈兒,一層層向外翻滾,你本以為此時見到的已是極致,誰曾想等外麵的浪花兒被推開,內裏白花花的心兒才是正戲!

一層的看客們早已經呆了,一個個苦思冥想要稱一聲好,窮盡自身心頭的筆墨也要賦詩一首,隻是那些才學不夠的,下筆時才覺這世上的許多言語放在芷安身上都如俗物平白玷汙了芷安姑娘身上的仙氣兒。

就在這時,二樓有粗獷的聲音傳出來,是朱重三覺得瞧不過癮,索性推開了窗戶,所以阻隔聲音的陣法暫時失了效果,“真是好貨色啊。”

許多書生憤而抬頭,有人本想大聲嗬斥,見是朱重三,急忙住了嘴,畢竟不久前那個被劈開的屍體應該還沒涼透。

至於他們平時天天喊著的風骨,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需要一定好處去激發的,如果死在朝堂上,或許能名留青史,為了一個姑娘死在青樓算是怎麽回事兒,哪怕這個女人是個花魁也不值得。

朱重三嘖嘖讚歎,“真是個好貨色,這個身段兒瞧著就好生養。”

在一個人的成片讚歎聲裏,書生看客們的筆無論如何也寫不下去了,這首詩無論如何也是不成了,滿腦子都隻記得好貨色三個字。

更讓他們惱火的是,聽久了朱重三的話,再看台上的芷安,還真就覺得有些道理。

有人暗自附和一聲,“的確是好貨色啊,不對,我周某人讀春秋十數年,怎麽能說出這麽粗鄙的話來?一定是受了那武夫的影響。”

張辰此時漸漸看出了端倪,這位芷安姑娘絕不隻是生得好看這麽簡單,當汗珠子滲出,會有微渺的,常人難以看到,甚至修行者也需要極高境界以瞳術去瞧才能發現的清氣逸散,這股子清氣才是她讓每一個看客為之癡迷的原因,隻是不知道,九皇子對這個姑娘如此上心,是不是也受到了這個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