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魏誌超
“海牛二號”的保壓方案是魏誌超負責的。本來孟千裏隻要統領全局，而且繩索取芯技術因為增加了保壓的要求，也需要做出調整和優化，他的重心都在那裏了。但魏誌超連著請了三天假，這讓他心頭十分不踏實。
第三天，他去了魏誌超辦公室想問問他的組員，方案進展怎麽樣了。
辦公室有25平方左右，放了四張辦公桌，卻隻坐了三個人，空桌子上堆滿了各種圖紙。男人的辦公室通常有種不拘小節的美感，與整潔不沾邊，要找什麽東西卻能隨手拿出來。
這跟隔壁辦公室完全不一樣，隔壁坐了三個女研究員，年紀分別是二十多，三十多，四十多。三個女人的辦公桌並不像小董一樣搞得花花綠綠的，但再素淡也能看出細膩溫婉的痕跡。
不過今天孟千裏沒空關注這些。他走過女生辦公室，就進了魏誌超的辦公室，看見坐在門口第一張桌子後麵的小吳就問：“上次開會討論的液壓方案，論證結果出來了嗎？”
小吳點頭，“出來了，但我電腦裏沒有，你去找小魏要吧！”
孟千裏有點惱火，魏誌超要是在，他還用來管這事嗎？不過下一句話還沒出口，熟悉的嗓音已經傳進耳朵，“師父來這邊看吧。”
魏誌超！
孟千裏一抬頭，臉上就露了喜色。魏誌超正從一堆文件盒子後麵直起了身，雙目炯炯，但雙頰消瘦，須影有點重。
“你不是請假了嗎？”孟千裏又驚又喜。
“事情提前解決了，就銷假來上班。”魏誌超的口氣淡淡的。
孟千裏知道他大約遇到了些難辦的事。但這個學生內向，口緊，什麽都不說，想幫忙都無從下手。
他過去跟他討論了幾句，就叮囑他把文件發給他。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來，回頭說：“今晚到我家吃飯吧！明麗今天不上班，要給孟子耀做一頓大餐。”
魏誌超點點頭，就去看電腦上的設計圖。倒是小吳羨慕地歎了口氣，“這師生關係就是不一樣啊，還有大餐吃。”
自從三年前伍阿姨徹底退了休，海礦所的食堂就沒那麽吸引人了。住宿舍的年輕人開始在外麵打野食，找到好吃的地方就分享到QQ空間裏。
按道理，魏誌超應該向小吳解釋下：孟千裏可能是要問問他前些天為什麽請假；再表示下自己也沒什麽可令人羨慕的後台和關係。
但他一向懶得多說話，隻朝小吳微微笑了一下。
晚上跟著孟千裏回家，廚房裏已經飄出濃鬱的魚肉味了。魏誌超從小沒講究過吃喝，根本不能根據香味判斷出那些菜式到底是煎炸燉燜，還是紅燒爆炒。但廚房裏騰起煙霧，朦朧了和餐廳隔斷間的玻璃門，他坐在沙發上遠遠看著，聽著鍋鏟碰撞的聲音，心頭驀地升起一陣暖意。
為著這股暖意，他把孟媽媽和明麗夾到碗裏的肉三兩口全吃了，也不推辭。
明麗見他吃得多，更是不住往他碗裏夾菜，還拍著孟子耀的腦袋說：“你也多吃點，你看哥哥吃得多香!”
魏誌超一口飯差點堵住嗓子眼，喝了口湯又想了想才說：“還是叫叔叔吧。”
明麗抿了嘴笑道：“那就亂輩分啦！”
孟子耀不管輩分不輩分的，抱住父親胳膊不停搖晃，“爸爸，妹妹呢？”
魏誌超一聽“妹妹”兩個字，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再聽下去才發現人家說的妹妹跟他沒關係。
明麗歎息著說：“收養手續辦不下來，沒有妹妹了。”說完就把孟子耀拉回自己的位子上。
他們說的妹妹，是孟千裏生日那天在公園門口看到的小女孩。家裏生活困難，就被家人遺棄了。明麗喜歡女兒，孟千裏於是聯係了派出所，又去民政機關詢問領養的事。回複是，人家父母雙全，領養程序會很複雜。
孟千裏和明麗工作都忙，沒精力去應付那麽繁瑣的程序，隻好放棄了。
吃完飯，孟千裏招呼了魏誌超一聲，兩人便進了書房。
“最近家裏有什麽難事嗎？”孟千裏開門見山。
魏誌超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雖說孟千裏一直了解他的家庭狀況，但最近家裏發生的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孟千裏拍拍他的肩，“有什麽事就說出來，別全憋在心裏。”
魏誌超抬起了頭，眼裏還是有遲疑。
“家裏有什麽事，又不是你的錯。你努力承擔了那麽多，已經做得很好。”
“主要是弟弟妹妹有點叛逆。”魏誌超還是覺得難以啟齒。雖說家人的事不是他的錯，但有人家庭富足、父母恩愛、兄妹和睦，說起來就沾沾自喜，好像自己也出了什麽力似的。
孟千裏感受到魏誌超沉默背後的憤懣，又拍拍他的背說：“不想說就不說吧，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孟千裏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一件皮麵羽絨服，遞給魏誌超，“這是我哥給我的，新的，沒穿過。肩太寬了，我穿著嫌空。你穿正合適。”
魏誌超眼睛一亮，“孟大哥回來了？”他說的是孟祥泰。
孟千裏黯然，“沒有，衣服是前年給我的。”
“還沒有消息嗎？”魏誌超知道孟祥泰的事情，也挺關心。這位孟家大哥為人熱忱不拘小節，魏誌超很喜歡他。
孟千裏搖頭，“有人說在非洲見過他，還有人說他在南美，但都不確定。”
魏誌超沉默一會兒，想找句話安慰孟千裏，但他素來沒怎麽做過寬慰人的事，想來想去不知道該說什麽。
反倒是孟千裏又拍了拍他，“我大哥沒事的，當年在俄羅斯邊境，兵荒馬亂的都過來了，這回沒道理過不了這個坎。你盡量安排好家裏的事，好集中精力到項目上。最近實驗室人手不足，我們得撐過這段時間。”
零號實驗室最近人心浮動，秦宇峰有幾天沒來上班了，其他組也有人陸續請假。
有些奇怪的小道消息像病毒一樣開始無聲地傳播。
孟千裏無奈，鑽機研製進度明顯被耽誤了。但為了保護國家機密，隻好配合。但小道消息又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他有點頭疼。
本來他還想聊聊保壓取芯方案的事，但魏誌超接了個電話臉色就變了，匆忙道別後就離開了。
孟千裏背手在書房走了一圈，決定給秦宇峰打個電話。然而電話撥過去，那邊嘟嘟嘟一直響，後來就轉了人工提示音：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
過一會兒再撥第二次，還是沒接。
放下手機，心情異常煩躁，像胸腔裏有一團棉花沾了水越漲越大。轉頭去看窗外，路燈壞了一盞，到現在都還沒修好。幹燥的寒氣從縫隙鑽進來，令皮膚扯緊了一般，很不舒服。
孟千裏長吸一口氣，坐到桌前開了台燈，開始對著電腦演算一組數據。說來也怪，一跟數字打交道，不過幾分鍾，心情就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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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巴掌扇到了女孩白皙的臉頰上。
魏晶晶“哇”一聲大哭起來。不過她沒來得及反應，警察就過來攔住了魏誌超。
“冷靜點，消消氣！”說話的是個有點年紀的老警察。
魏誌超冷冷地盯著妹妹，要是眼睛能射箭，魏晶晶恐怕早成刺蝟了。
“哥，我錯了！”魏晶晶盯著手腕上的棱角分明的手銬，終於大哭了起來。
不過拷她的年輕警察卻沒什麽耐心，架著她就要走。
魏誌超一看，趕緊攔住年長的警察：“同誌，她到底犯了什麽事？”
老警察點起一根煙，撫了撫眼角細密的皺紋，眯起眼狠狠吸了一口，說：“去年你的銀行賬戶有兩次莫名其妙多了一筆錢吧？”
魏誌超眼角一跳，那件奇怪的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問題出在妹妹身上。
“到底怎麽回事？”他皺起眉頭問。
“根據我們找到的證據，令妹跟同學一起幫人洗錢，利用別人的身份信息辦了多張銀行卡，利用這些卡把不法所得快速轉出去。”
“洗錢？”魏誌超眉頭皺得更深了，“把黑錢洗成白錢，她能有這本事？”
“別那麽摳字眼嘛！知道你是科學家，不過別這麽較真。”老警察嗬嗬笑道，“我說的洗錢不是以前那種。她們是詐騙轉賬渠道上的一環，手裏有很多銀行卡。不法資金一到賬，要在最快的時間裏分散轉賬到更多賬戶裏去。”
魏誌超忍住眼前一黑的感覺，再問：“她是主犯嗎？”
“這倒不是。不過剛剛說的洗錢，其實她們也洗黑錢的。令妹名下有一個外貿公司，皮包公司那種，就是用來幫人洗黑錢的。”
“錢怎麽轉到我卡裏了？”他忍住怒氣再問。因為那兩筆不明不白的轉賬，國安工作人員還找他問了幾次話。
沒想到問題出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老警察朝他嘿嘿一笑，“現在這社會，物欲橫流，年輕人沒受住**的可不少。去年我一個老搭檔的孩子都進局子了，可把他個老家夥打擊得不輕，工作也不要了，直接移民到新西蘭去了。”
“小夥子你可要挺住。”他又拍拍他，“各人的命運由自己負責，別什麽都攬到自己肩上!”說完就跟另一個警察押著魏晶晶走了。
走了有幾分鍾了，魏誌超還呆呆地站在原地。門口的光影躍動了一下，一個輪廓跟他有幾分相似的男孩子悄悄走了進來。
“天天說我跟她不是一個爸生的，老是排擠我，這下可好，都把自己排擠進牢裏去了。還說自己能賺錢養我了，原來錢是這麽來的，幸虧我沒要。”
弟弟和魏誌超、魏晶晶同母異父，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魏誌超覺得很疲倦，他讓弟弟在魏晶晶租的小屋住一晚，明天送他回家。
回到研究所，他沒回宿舍，反而去了辦公室。白色冷光灑在桌麵上，他坐下來，開始畫白天沒完成的設計圖。剛開始思緒還不能收攏，忍不住要去想別的。但不過十多分鍾，精神就完全集中到設計圖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