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提前回國

下午5點左右，風雨驟歇。推開房門，一股沁涼的空氣籠罩了全身，說不出的舒爽。門外草木枝殘葉敗，經曆了一場浩劫。

一個個頭不高，卻挺直了腰背的老頭急匆匆朝孟千裏走過來，把一張紙條塞到他手裏。

展開紙條一看，孟千裏有些驚訝：陸秋山下午給他打過電話？因為台風的緣故，對方約他晚上6點半再通電話。

什麽事這麽急？孟千裏心裏打了個突。

晚上7點，他到門口街上的中華料理店買了幾個包子，拿在手裏邊啃邊朝研究院的門房走。日本和國內有一小時的時差，他覺得陸秋山說的6點半應該是國內的時間。

7點25分，他把喝空了的飲料瓶子扔進垃圾桶，就走到值班室門口敲門。

老頭看他一眼，示意他進來坐。

陸秋山的電話來得很準時，為了節約話費，他把意圖說得簡潔明了。他想問孟千裏借一項發明專利的使用權。

孟千裏所在的海底礦山研究所正在進行多個海底礦藏項目的研究和推進。出國前他深度參與了其中很多工作，也取得了不少成果。但聽到陸秋山的請求時，孟千裏心裏卻不免犯了疑問。

幾年前他作為骨幹力量研製的某型繩索取芯液動衝擊器，並不適用於陸上礦山的勘探，跟陸秋山的工作好像不沾邊。

但他提出疑問時，這位學長卻支支吾吾的，詞不達意。孟千裏想了想就說：“就衝我們倆的關係，我個人是沒有問題的。但這發明專利不是我個人的，你還得去我單位問問，要是領導說沒問題，白送你都行！”

隔著幾千公裏的電纜，孟千裏覺得對麵似乎鬆了口氣，於是也不多說，很快掛了電話。

“我要是打回中國去，該付多少錢？”孟千裏又問值班室的老頭。

老頭擺手，“這台電話打不了國際長途，你得去借辦公室電話。”

孟千裏隻好道謝出了門房。等他終於輾轉聯係上同事小趙，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原來陸秋山大半年前已經調動到了同一家研究所，跟他成了同事。

為什麽這事在電話裏不告訴他呢？藏著掖著是什麽意思？孟千裏性子比較耿直，一時想不通其中的彎彎繞。不過小趙多說的一句話似乎在提醒他什麽——老陸現在頗得重用，你走後留下的空當，現在多由他擔綱重任呢。

孟千裏終於聽出點味道了，不過他隻是彎起嘴角笑了笑。令他比較感興趣的是小趙無意提起的另外一點：科技部正考慮籌建海洋礦產資源探采裝備實驗室。

不過等他再追問下去，就發現小趙知道得也極其有限，隻說都是領導層考慮的事，基層研究人員隻有等著領任務的份。

孟千裏無奈，隻得罵了句“不求上進”就結束了通話。不過這一整天，他自己在腦子裏把這事琢磨了幾個來回。

要說組建實驗室，他們研究所自己就有幾個不同研究方向的實驗室。但這回科技部出麵組建，一定是負責國家重大課題攻關工作。這種實驗室可能以科研能力最強的某家院所或者高校為依托，從中挑選骨幹力量完成人員配備；當然如果課題特別重大和緊急，也有可能選取幾所科研院所的精英力量來組建實驗室。

一想到有重大科研難題要攻堅，孟千裏忽覺胸口砰砰砰猛地跳了起來，一時間血液流動也快了，像是寶刀知道有大仗要打，忍不住在刀鞘裏輕輕顫動。

孟千裏回想了一遍自己的履曆，覺得被選拔上的可能性極大，一時更加激動。

這時已是半夜12點多，天氣本來就熱，血流一快，更是熱得全身冒汗，喉嚨口一陣煙熏火燎。

他開了燈坐起身，把水壺裏剩下的水都喝完。放下水杯時，一眼瞥見床頭的木質靠背上的那句詩——平生豪氣安在，走馬為誰雄？是用粗一點的中性筆寫的，漢語詩。

雖然孟千裏不明白為什麽日本人的宿舍裏有一句漢語詩，但這詩豪情滿懷，讀來令人熱血澎湃。

睡不著了，孟千裏推門出了屋子。

深夜不聞蟬鳴，一輪缺月斜掛樓頭，月色溶溶，空氣也很是清爽。

孟千裏眯著眼看月亮，想了想方位，就朝西麵拜了拜。那是家的方向。

小趙在電話裏打趣他：“日本人有沒有用糖衣炮彈腐蝕你？聽說有很多人後來留在那兒不走了。”

孟千裏當時冷哼了一聲，隻回了一句：“師夷長技以製夷！”

也許有人為了更好的物質生活，遠渡重洋，把故國留在身後，但那人絕不是他。

他是烈屬，他的爺爺是百團大戰的烈士。日軍的戰機低空轟炸，一條戰壕都被抹平了，一堆血肉殘肢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隻好合葬，在墓碑上寫：某某團某某營尖刀連某某班戰士11人，再在下麵用小字寫上每個人的名字。

孟家的祖墳裏屬於爺爺的，是個衣冠塚。孟千裏是不可能離開那片土地的。

他的腦門又開始冒汗了，因為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萬一實驗室現在已經開始選拔成員，等一個月後他回國，那時選拔工作結束了怎麽辦？

選拔完了再想辦法進去，就需要破例，通常破例的事情都不太好辦。

孟千裏整整考慮了一夜，他決定立刻回國。第二天去訂機票，買到了三天後的航班。他要在兩天的時間裏找藤之野研究院的領導說明情況，交接工作，並辦好各種手續。

辦理手續之繁雜程度遠遠超出了孟千裏的想象。日本人的嚴謹和規矩在很多方麵表現為墨守成規，不知變通。孟千裏急得抓耳撓腮，他們卻不停鞠躬，然後表示無能為力。

機票被改簽了一次，推遲到了一周後。離開的那天陽光淺淡，潮濕的海風把海鹽和魚蝦的味道吹上了岸，一列從東京方向開過來的新幹線緩緩在橫濱站停了下來。

孟千裏看著高架有一絲恍惚，一年前他出發的時候，申城正在建造本市的第二條地鐵，建成後將成為全中國地鐵裏程數第二的城市。

地鐵裏程增加，城市運轉的速度就會加快，伴隨各項新政策的落地，科技乃至經濟的發展就會進入快車道，曆史的齒輪也要加速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