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甫嵩丟官罷職 羅罪名欲害張方

“正恒……”

離著老遠,皇甫嵩便在馬上拱手施禮呼喚張方表字。

張方催馬進前,還禮。

“牧守大人……”

皇甫嵩忙擺手道,“不用叫牧守大人了,叫將軍便好。”

卻見那皇甫嵩身著素衣樸裳,短衣襟,一身武人打扮,並非穿官服,身邊也無人跟隨,便知情況不妙。

想是那朝堂之上,士宦交鋒已經開始波及到他們這些討黃巾的功臣了。

可皇甫嵩卻麵色坦**,並不見有何愁苦之色。他看著張方手下的赤旗軍正在清點村民損失,並將財物發還百姓,便欣慰地點點頭道。

“不錯,真不愧正恒二字。老夫把你安排在此,是趙國百姓的福氣呀。”

張方聞言苦笑道,“嗬嗬,恐怕這好福氣也快到頭了……”

皇甫嵩目光深邃,看著張方笑而不語。

張方見他不語,便繼續說道。

“大人貴為冀州牧,左車騎將軍,食邑八千戶,又是破黃巾的功臣,都不免丟官罷職,下官這小小的縣尉,怕也是幹到頭了。”

皇甫嵩想得明白,他口口聲聲說是受到士宦相爭的波及,實則是因皇帝不願看到一個既掌軍又掌民的地方大員,自是不會容皇甫嵩在州牧的位置上久待。那皇甫嵩對自己的定位也很準確,不管有沒有治理地方的能力,他的第一身份都是軍人,不該過多參與朝堂爭鬥。

但他見張方在任這一番作為,真心覺得可惜,便道。

“老夫年近百半,這輩子宦海浮沉,自知不擅治理地方,如今被罷免也是理所當然,我心無怨。隻可惜這朝堂上的明爭暗鬥還要牽連你等後輩,實在可惜,不知正恒然後有何打算?”

張方與他並馬而行,此時天邊一隻孤雁飛過,便不自覺地道。

“這孤雁尚有歸家之時,我也累了,若自此天下太平,當歸家侍奉高唐膝下,務農為本,了此殘生。”

皇甫嵩覺這話中有話,便又問。

“若天下不安呢?”

張方回首微笑,雙眼迎著朝霞,年輕的麵龐露出稍顯輕狂的笑容答道。

“身居亂世,大丈夫自當提三尺劍,立於天地之間。除暴安良,匡扶正道,退則保家安民,進則成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

何謂不世之功?

皇甫嵩聞言心中一驚,就在朝廷下旨罷免他冀州牧的三天前,一位遠在涼州的故人來到他府上,那人名叫閻忠。

閻忠對他說,“當年韓信不忍背棄一餐之遇,而丟掉三分天下的時機,而最終死於婦人之手。如今將軍您手中的權重,也如同當年的淮陰侯一般,可左右天下形勢,正是建不世之功的好時機,若是便會遺憾終生,更可能早晚被宦官所害。”

可皇甫嵩當時卻道,“本官一生盡忠本朝,恪守臣節,如此反常的言論,我可不敢聽。”

那閻忠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皇甫嵩本可以謀逆之罪殺之,可他清楚地知道,閻忠背後的是整個天下的士族,他得罪不起哦。士人們期望用皇甫嵩這把刀來誅殺宦官,而宦官身後的人自不必多言,他更是不敢得罪。

說到底,武人的命運,便也隻能成為一把刀。

而皇甫嵩至少還能選擇誰成為持刀的人,他選擇了大漢,非皇帝,也非士人。

可這張方年輕氣盛,竟也說出成不世之功這種話,真不由讓人擔心,若此子做大,恐為士人所惑,成一禍亂天下的利器。

當下便想出口訓斥,卻又見那張方年輕的臉,在夕陽下映得通紅,眼神中透著一股烈烈神光,不由讓他想起那在雁門關上年輕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也是滿腔熱血,向往著能成為衛青、霍去病那樣的英雄,認為憑軍功便可匡扶正道,扶大廈傾危。

為官半載,卻變得如此麻木,懦弱,再不敢去想什麽拯救天下蒼生,重鑄大漢輝煌。

如今若是訓斥張方,豈不是在訓斥曾經那個充滿理想與抱負的自己?

便把話咽回肚子,隻說道,“前路艱險,處處險惡。你出身低微,切記不可因虛名而背初心,見富貴而忘忠義。若有人許你好處,還需權衡利弊。之後每一步都要,三思而後行……”

皇甫嵩語重心長,卻不知那張方正在蘇醒前世記憶的小腦袋瓜裏,想的從來都不是虛名和錢財。

他從最開始便隻擔心亂世中的安危,因出身低而終日無所適從,不知如何邁出這第一步。

現在好了,多虧另一位穿越者張角的犧牲,張方早已名動天下,雖說這種單騎斬匪首的事跡依舊入不得士人階級的眼,但這事在民間影響頗深。

而張方也從黃巾軍的失敗中總結出了自己的發展方向,那便是從這天下人數最多的底層農民身上入手,但卻不能是宗教,具體是什麽呢?張方還沒想好,不過他偶爾望見那赤旗總覺得心中熱熱的……

“大人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張方絕對會給您帶來一個不一樣的天下,所以還請大人您多保重,可不要錯過!”

皇甫嵩聞言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哈哈哈,好好,那老夫確實要多多保重,爭取能活著看到你張方帶來那個天下。”

在夕陽下,兩人策馬並排而行,張方直把這位老領導送出縣境才返回治所。

他剛一下馬,便見差人道,“大人,您可回來了!”

張方見這差人如此慌張,便問道,“為何如此慌張?慢慢講。”

那差人卻道,“有上方派來的督郵,正在堂上等您。”

張方心中道,這來得如此快?皇甫嵩剛卸任州牧,自己沒了靠山,這便衝我來了?定是宦官要迫害士人,便把我這因軍功上位的農民也一並弄了。

便也不奇怪,平靜地問,“可是要查我的軍功真偽?平日政績?”

誰知那差人臉上變顏變色,言道,“並非如此,那督郵是來要將大人您押送邯鄲問罪的!”

“啊?我有何罪?”

張方麵帶不悅,隻聽說過罷官免職,卻從未聽說還要下獄的。

卻聽那差人說,“說是私自跨境興兵,收容黃巾餘黨,豢養死士,意圖謀反,還有……還有很多罪狀,小的記不清了。”

這……

這些不可能是廟堂之上的宦官能這麽快便知道的,就算要編也不會編得如此詳細!

張方勃然大怒,瞬間便明白了是誰如此狠毒,皇甫嵩剛走便要借著士宦交鋒之事,置他於死地。

那張禮賢下士,待人親和,仿佛明君聖主一般的年輕麵孔浮現在腦海中。

張方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了那個名字。

“劉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