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黃天傾覆漢室安 祭奠京觀談百官

廣宗平定,張梁戰死的消息傳遍天下。

一月內黃巾軍的兩任主帥接連陣亡,這讓所有打著黃巾旗號的民間武裝集團士氣開始動搖。

這時還控製著城市的黃巾軍,隻剩下曲陽的第三任黃巾統帥張寶和他所率領的部隊。

而他很快也在皇甫嵩以及當地部隊的圍攻下,戰死在亂軍之中。

張方也隨軍參與了這次戰鬥,但他卻沒再有機會勸降張寶。

不知是不是皇甫嵩敏感地察覺到張方的異常行為,還是因張方統領的長水胡騎不善攻城。

總之他被排除在了最後的攻堅戰序列之外,沒機會見那張寶一麵。

隨著下曲陽城樓上的黃天大旗被斬斷,這最開始如野火燎原一般的黃巾起義,便又如疾風驟雨般迅速被鎮壓,曆時僅僅九個月。

下曲陽一戰,俘殺十萬。皇甫嵩命人將黃巾軍的屍體堆成小山,上麵封土,以築京觀,來震懾群寇。

這方法效果奇佳,那些還流竄在野外的黃巾餘部,不是分成小股逃進深山,便是幹脆就地解散,摘了黃巾直接變成被戰亂波及的流民,自此冀州地方安定。

平定黃巾的捷報傳回洛陽,皇帝劉宏大喜。

升皇甫嵩為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並晉封他為槐裏侯,食槐裏、美陽兩縣的租稅,食邑共八千戶。

皇甫嵩之名一時威震天下。

而張方等人,也因參與平定黃巾有功,而受封賜。

這日張方正提一壺酒食,與周倉等幾名隨從相伴,來至京觀前,祭奠這些曾經的敵人。

卻聽身後馬蹄聲陣陣,竟有人喚他表字。

“正恒……”

回首望,正是新任的冀州牧皇甫嵩正帶親衛巡查地方。

“這萬骨京觀,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惹上嫌隙,你如今身為朝廷命官,受了封賞卻來此祭奠黃巾亂黨,是何道理呀?”

張方起身行禮道。

“牧守大人,你可聞這冀州境內有歌雲……”

說著他便扯開五音不全的嗓子緩緩唱道。

“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複安居。”

雖然張方唱的很難聽,但這歌中含義,還是很直白明了,讓人一聽便懂。

皇甫嵩聞此歌聲,從不輕易流露表情的臉上也緊皺眉頭,倒不因為歌詞,隻是張方不通韻律唱得實在難聽,便忙說道。

“啊,正恒且住。我自知此歌意味,全賴聖上洪恩,本官不過做些分內之事……”

“牧守大人平定匪患,又能體察百姓疾苦,上奏折求的減免冀州全境一年賦稅,百姓自是感念您的恩德……”

張方說著又轉身望向那小山一般的京觀道。

“活著的人感念大人您,可這京觀裏埋著的,不知是不是那歌裏母親保不住的孩子,妻子失去的丈夫?他們死後,卻無家人敢來祭奠,真讓人感到可悲。”

皇甫嵩望向他親自命人建造的“傑作”,心中也泛起一絲波瀾,可他清楚地知道,為了維護當地的治安他必須如此。

大亂之後,僅靠愛民,可治理不好地方,必須恩威並施。

“沒想到能孤身刺殺黃巾匪首的豪俠,竟然還如此多愁善感?這些黃巾賊卻也是我冀州百姓,可其犯上作亂,聖上洪恩不以連坐問罪,便已是莫大的仁慈。”

“可沒人是生來便想造反,天下大亂的根源可不在這封土堆之下,而是在……”

“張方!”

皇甫嵩一向謹言慎行,聽張方之言苗頭不對,便立刻打斷。

“這一年裏你一直浴血沙場,想是太累了,都累糊塗了,怎竟說些胡話?如今受皇封有了官職,可不再是那趙王口頭任命的虛職護國校尉,還需早日赴任,勵精圖治以報皇恩……”

“哼!”

這一說到官職,張方還沒說話,一旁的周倉卻一臉怒容,他言道。

“我家恩公斬殺張角,那是天大的功勞,卻隻封了個小小的易陽縣尉,這是何道理?”

張方伸手拍拍周倉的胸口,示意其退後禁聲。

皇甫嵩聞言,卻平靜地道。

“是本官尚書諫言要求封你為易陽縣尉的,張方你可是要怨恨本官?”

張方卻恭恭敬敬朝馬上的皇甫嵩深鞠一躬,言道。

“州牧大人救下官出龍潭虎穴,下官怎敢怨恨大人。”

那周倉看著麵前兩人的一唱一和,眼睛瞪得溜圓滿腦子問號。

皇甫嵩見張方這態度卻頗為滿意,心中暗歎,果然沒看錯人。

但他又見那張方身邊的人都一臉疑問,不想親自把這事說破,便問道。

“哦?何謝之有?”

張方看了看左右眾人,又麵向皇甫嵩。

“這朝堂之上風譎雲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有士人,有宦官,有外戚,有您這樣的雍涼武家,這討伐黃巾那些功勞分還不夠分,就連大人您也要把自己的功勞分給下官恩師盧植,以免其罪不是嗎?”

皇甫嵩聞言沉默不語,隻用一雙止水般的眼睛看著張方。

“這時候像下官這樣出身低微,又無靠山的人以首功受封要職,那便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不說早晚被奸佞陷害,也一定會被各方勢力架空成一傀儡,到那時要麽與人同流合汙,要麽便會被委以重任去戍邊討賊,搞不好便會死在亂軍之中。”

“如今牧守把下官安置在易陽,一是離下官家鄉很近,隻有百裏之遙,半日可達,二是有大人您為冀州牧,能庇護下官在您羽翼之下,因此張方感謝大人。”

張方這番話講完,周倉似若有所悟。

那皇甫嵩點點頭,心中卻道,其實還有第三點,張方未講,那便是身為武職,若戰亂再起,便可隨時被征募,跟隨皇甫嵩出征。

這是有意要培養張方,但換個角度來說,也可以理解為是在培養自己的勢力,實不可明言。

皇甫嵩對眼前這位青年才俊的回答頗為滿意,回想起以往行為,他又不免有些擔心眼前這個年輕的縣尉過於聰明,怕到時聰明反被聰明誤,便欲稍加指點,言道。

“張方,你是個聰明人,但身在官場還需記住,謹言慎行,明哲保身。去吧,本官沒什麽要說的了。”

言罷他便打馬向前,離開這累累白骨堆積而成的小山。

張方望著皇甫嵩離去的身影拱手告別,心中不住惋惜。

因為他知道這試圖教導自己為官之道的一代名將,即將迎來他仕途上的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