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田氏女下嫁張莊 散家財造方圓城

那日之後張方便沒再見過田禾,隻記得當天在田家與老田賈一頓胡吹海哨,把他能想起來的天下形勢走向都說了一遍,可算是過了一回嘴癮,最後更是喝得酩酊大醉,當夜便趁著酒醉歸家。

這日子一晃三天過去,總覺得像是一場夢幻泡影,本來隻是打算送田禾歸家,怎就做了人家的女婿訂了婚約。

關於這點,張方的老娘似乎並不意外,早早便準備好了聘金、聘餅、三牲、四果,一番折騰可謂散盡家財。

張方本覺此事未必當真,誰想這三日頭上,田家的管家卻帶一媒婆張莊,又命人取走聘禮,往來幾次三書六禮一應俱全。

又過七八日,在其母的宣傳下,張方娶親之事鄉裏盡知,整個張莊張燈結彩,隻待新娘到來。

但這段時間張家的日子便不太好過,那聘禮幾乎花光了張家所有積蓄,以至於家中無米下鍋,好在此時張方已有小許名望,在誰家都能蹭一頓飯。

張方看老娘這頓忙乎心中鬧得慌,便問若是那田家小姐嫌咱家貧反悔怎麽辦?

張母卻笑道,“那田家是邯鄲數一數二的富戶,若是圖錢財八輩子也輪不上嫁到咱家,傻兒子,你自己幹的好大事,現在就沒事偷著樂吧。”

經此前護莊一戰,莊中便在張方的倡議下設民團,由潘鳳負責訓練鄉勇。張方見家中張紅掛彩實在覺得鬧騰,便每日往民團處跑,每日演武也不覺煩悶,漸漸便忘卻成親之事。

又過半月,這日剛在田間與鄉勇訓練完畢,天近黃昏,便聽有人大叫。

“阿哥在這呢!快來抓他!”

隻見圓兒身後領著七八個大嬸,喜笑顏開地便往張方麵前衝,身邊的輕壯鄉勇竟攔不住,一群婦人七手八腳拽著張方便往家走。

張方不知何故,又都是莊上長輩也不敢全力反抗,隻得被拉扯著一路回家。

還沒到家便看到家門外已排起長龍,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張莊三百戶幾乎傾巢而出。

走進便見,一群人披紅掛彩,正在自家門前吹打彈拉,鼓樂之聲不絕於耳。

這幫人簇擁著一頂花紅小轎,領頭的便是那田府管家田材。他見張方到來,那張幹瘦的老鼠臉上堆滿笑容,扯開嗓子喊了聲,“新郎官到。”

吹鼓手們便吹得更用力了,鄉親們頻頻起哄,張方便在這一通亂中被幾個姑婆裹著回到家中。

進得門來卻見,自己的老娘正和田賈對坐敘話,從兩位老人臉上的笑容看得出二人相談甚歡,可老娘見張方進門便換上怒容,斥責道。

“看我著傻兒,大喜的日子還到處亂跑,快去洗漱更衣!”

轉頭又對田賈道,“能迎娶員外您的千金真是我們張家積的德行呀!”

“哪裏哪裏,賢婿一表人才前途遠大……”

兩個老人商業互吹張方沒聽幾句,便拉到寢室,床頭放著早已準備好的爵弁玄端,而新娘田禾早已在身著純衣纁袡侍立在內。

田禾見眾人簇擁自己的夫君,她便翩翩施禮,端莊素麗足見大家風範。

幾位山野村姑哪見過如此端莊的大戶小姐,看了一眼便也散了嬉鬧之心,乖乖退出屋去。

眾人退去,屋內隻剩張方與田禾這對新人。

張方見田禾身披純衣,頭插翠釵,薄施脂粉,淡掃蛾眉,雖不敢說傾國傾城,卻也堪稱豔壓群芳。

兩人對視一眼,田禾白皙麵皮便泛起桃花紅,好似寒梅迎風綻放,真乃大家閨秀,全然不見當初持刀相嚇的悍婦行徑。

張方木訥地揉了揉眼,心說著田家千金真的要成為自己的結發妻子了?一切太快,思緒如墮雲霧之中。

“夫君……”

見張方久不搭話,田禾便主動開口。

“不可讓賓客久等,讓妻為君更衣……”

說著田禾便伸手去解張方的衣服,張方下意識往後閃身躲避。

田禾見狀麵帶不悅道,“妻本為英烈之後,隻因覺君是英雄,才肯下嫁與你,怎麽已到此等當口,君還如此扭捏做小婦人姿態?可是忘了灶台之約?”

張方也並非不願成這門親事,隻是對他來說太過突然,一時恍惚。現聽田禾訓斥,心說要怪隻能怪著封建禮教,明明兩人都沒怎麽在一起交流,就憑沒人一張嘴,幾封書信便把終身大事定了,這麽確實沒什麽談戀愛的感覺。

也罷,事已至此……

“來!”

挺身形,長吊門,今日張方便要擺擺大丈夫的威風。

“賢妻,與為丈夫更衣。”

“諾。”

天至黃昏,昏禮如期進行。

隻是這昏禮和張方印象中的卻截然不同。

看熱鬧的眾人早已散去,家中隻留高堂,老裏正作為一莊之長被聘為媒人,還有潘鳳以新郎義兄的身份參與其中,其餘便是幾個田家的下人和莊上有威望的幾位長者。

屋內布置也以玄色為主,稍添朱紅作為點綴,燭影搖曳,好不安寧。

全然不似想象中眾人大排筵宴喧嘩吵鬧,甚至還要鬧下洞房,那種嘈雜氛圍。

隻見田家的兩個侍女手持紅燭左右侍立,老裏正宣布新人入場。

張方本以為這婚禮會是自己和一眾賓客吃吃喝喝,讓新娘子一人在寢室等待,未曾想婚禮竟有種莊嚴肅穆神聖氛圍。

他自是不通這套禮數,便知道用求助的眼神看相田禾。

田禾莞爾一笑,眼裏似乎再說,“別慌,都有我呢。”

而後便引著自己笨拙的新郎來至堂前。

一對新人站立堂上,田禾先對賓客行拱手禮,之後夫妻對拜,張方有樣學樣。

接下來便是親迎醮子,為父母敬酒;行沃盥禮,新郎為新娘淨麵;同牢禮,同食牲肉;合巹禮,共飲一杯酒;最後各取一縷青絲,行結發禮。

整個過程田禾表現得端莊得體,反而張方由於不通禮節,顯得慌慌張張,還好田禾在一旁用眼神引導才未鬧出什麽笑話。

本想抖一抖丈夫威風的張方在這一通禮節下來頓時便沒了那心氣,在心中苦笑,恐怕今後的日子大事小情也要由我這賢妻為自己做主了。

“婚禮完畢,兩位新人從此異體同心,永不相棄。”

老裏正宣布道,這張方才鬆了口氣,可放鬆下來的人不止張方,隻聽賓客中早有人耐不住安分,高聲道。

“哎呀,恭喜恭喜呀。沒承想賢弟竟比俺成親還早,當哥哥的也沒準備……”

潘鳳說著,解開腰間佩劍,塞給張方。

“這把鳳羽劍乃隕鐵所鑄,由俺師尊親手打造而成,是俺藝滿出師時的禮物,今日便送與兄弟你……”

說著潘鳳把張方拉倒一邊,壓低聲音道,“這悍婦不好對付,有這寶兵刃也好防身。”

張方苦笑,心想看來潘鳳還是沒忘了當初田禾刀刺張方之事,可也不好推辭,隻道,“多謝兄長。”

誰知那田禾見她的新婚郎君被拉走,麵帶三分笑,眼中卻有七分寒,直說道,“今日乃是新婚吉日,快把著殺人的凶物收了。”

"嗯?……"

潘鳳聞言似有不悅,卻也迫於著喜慶的氛圍沒有發作。

這時田賈正好出來打圓場,“哈哈哈,今日我女大婚,我得一乘龍快婿實則吉日。我身為嶽丈,除去之前送來的嫁妝外還要送我這賢婿一物。來人……”

“老爺。”

管家田才回應一聲,便走到張方麵前。

張方這下可慌了,不說隻聽說過大戶人家嫁人有陪嫁丫鬟,還從沒聽說過有陪嫁管家的,便一臉錯愕地看著田禾。

張母也說道,“哎呦我的親家呦,陪嫁個管家倒不打緊,可我這小門小戶的……也沒這些房給他住呀。”

田賈聞言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田才快拿給在場諸位看看。”

“是,老爺。”

管家田才,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攤開後上下足有五尺。

張方等人細細觀看,這羊皮上金鉤鐵劃,竟是一座堅城塢堡,從周邊河流,山川能看得出,這座城市的位置便是張莊。

正當眾人驚訝之際,田賈起身走到眾人麵前。

“我田賈膝下無兒,隻此一女。如今正當亂世,縱有千金也無法保護我女周全,今日得張家賢婿,小女便從此有所依托。賢婿實則有大誌之人,然英雄之誌亦需要用武之地,今日嶽丈我便要散盡家財,給你打造這用武之地,進可以此為基點征兵買馬以謀大事,退亦可保全鄉裏,為亂世中一屏障。”

作為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可能還讀過高中上過大學的穿越者,這古早的建築圖紙張方自是能看懂。這圖上四麵城牆高過百尺,其中設有前後兩座甕城,街道井然,房屋整齊,內合五行八卦,方中有圓,圓中帶方,必是高人所製,確是精工細作。

正看入神,田賈的大手便搭在他的肩頭,問道。

“隻是這城還缺個名字,不知賢婿有何高見呀?”

張方看著這玄妙的圖紙,腦海中一片亂世景象浮現,血染黃河屍橫遍野,強兵亂舞廝殺爭鬥,唯有一堅城巋然不動。

他稍加思索,便沉著得道,“方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