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張方夜夢赤金龍 田禾痛說田家史

天色混沌,北風中帶著一絲大劫之後的心驚。

張方渾身疼痛難忍,肩傷更隻是簡單包紮,鮮血已經浸透衣衫,凍成一層暗紅冰甲。

如此嚴重的外傷若不及時處理,搞不好便要落下終身之痛。

可他太累了,剛剛指揮人手掩埋蛾賊屍體時便覺得頭昏腦漲,兩眼發黑。

這會回到家中也顧不得別的,隻靠最後一點氣力挪進自己的房間,摸著黑一頭栽倒在床榻上。

僵麻的胳膊感覺搭在了什麽人身上。

**有人?本想睜眼去看,張嘴去問,可過度勞累的身體不允許他如此,隻得下意識用手去胡亂去摸。

張方感覺那人身材嬌小,心想定是他之前囑咐照看家人的孤兒小虎。

這小子平時看著骨瘦如柴頑劣如石,這會怎麽摸起來如此軟糯彈滑?朦朧之間張方無意識地一把將其抱住,連同大腿也跨到小虎身上,身體自動找了個最舒服的睡姿,便沉沉睡去一覺不醒。

這一夜,張方做了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化為一條赤鱗蛟龍,盤繞一棵參天古樹,樹枝上滿是仙桃,樹幹蜜汁流淌,清香襲人讓人垂涎欲滴。蛟龍筋肉暴起,龍頭高昂,攀樹而上,直赴蒼穹,饑則食仙桃,渴則飲蜜汁,日月交替,星辰變遷,蹉跎前行。終一朝蛟龍銜枝一飛而起,噴吐烈焰焚盡蒼天。

啊,好熱!

張方忽覺額頭一陣滾燙,伸手去抓,指尖也覺一陣脹痛,被這一驚一嚇,全身肌肉緊繃猛地從**彈起,渾身上下又是一陣疼痛。

“娘,阿姐!哥他醒啦!”

尖銳的喊聲刺得張方耳膜疼,小妹張圓兒見張方丟了她用開水浸濕的毛巾,連聲叫道。

張方抬手看著被燙起泡的手指,心中感歎能在這家裏活到這麽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得到上天庇護的天選之子了。

本欲怒斥圓兒,抬頭卻見一青年農婦聞聲而入。張方見此人,雖穿著樸素,卻容貌秀麗,肌膚白皙,眉宇間略帶英氣,甚是眼熟。

那農婦見張方醒來,麵上不知是喜是怒還是羞,隻看一眼便以手掩麵退出裏屋。

這…這不是歸家途中從蛾賊手裏救下的富家小姐嗎?為何如此打扮?

這時老娘聞兒子醒來,也來至窗前,滿臉欣慰地看著張方點點頭道。

“你那死鬼爹可算開了一回眼,保吾兒外護鄉裏,內安家事,來年添丁進口生兩個大胖小子,老嫗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啊?”

張方一頭霧水,張口欲問,老娘見狀輕撫張方肩頭道。

“兒你現在出息了,但娘還是要說你兩句……帶傷之身豈可任性而為,還要靜養調理以免落病。”

“啊?我幹什麽?”

老娘聞言伸手掐住張方臉皮,一張老臉仿佛要開花,笑道。

“你小子在娘麵前還裝人?”

正當張方錯愕迷茫之時,小妹又在外屋喊道。

“娘!又來人了!”

張方和老娘聞聲來到外屋,卻見是莊上兩位叔輩,一人手中拿半隻雞,另一人則提了半袋粟米。

兩人進門見那年輕婦人納頭便拜,婦人連忙攙扶道。

“小女何德何能,本是舉手之勞,豈敢受此大禮。”

張方見兩位叔輩千恩萬謝頗為意外,張母則不然,滿臉得意之色,一陣風似的快步走過,接了謝禮。

“老二位差不多得了,我家死鬼活著的時候也和你們稱兄道弟,你們這弄著一處豈不亂了輩分,折煞我家姑娘,到時我家方兒喜酒還怎麽給二位發帖?”

老娘與兩位叔伯客套寒暄,張方並不多問。卻見那姑娘則退至廚房,張方困惑,便也追進去想問個明白。

誰知前腳剛進廚房,卻見姑娘手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咬銀牙破口罵。

“好你個張方,果真是匪人!”

張方見著架勢,想到初見之事,真怕著姑娘一刀砍來,心中不免害怕。

“本姑娘於你張莊有恩,整夜救治鄉裏人等,就連你的傷都是我親手包紮,你卻輕薄於我?說,你該當何罪?”

張方聞言,這才覺左肩肋下皆纏有繃帶,始悟原為這姑娘所醫,可自己何時輕薄與她?定是還在為當初在馬車上戲弄她而生氣。

撲通,單膝跪地,抱拳施禮道。

“張方是否匪人,姑娘已見過家中老娘,小妹,心中必然自有評定。若是姑娘還因上次之事怪罪張方……那張方願以命抵之!”

姑娘聞言,冷笑道,“好,既如此你的命本姑娘收了!”

張方卻見那姑娘快步上前,心頭一驚。

心說怕不是這烈性女子真要自己抵命!我就客氣一下,不會來真的吧?

那知姑娘攙起張方,耳鬢廝磨把話吹到他耳中。

“記住,我叫田禾,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了。”

“哎?……”

“沒明白嗎?”

“明白……可……你到底是誰呀?”

那姑娘見張方一臉呆頭呆腦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這呆子,連我是誰都不知便要將性命給我?那你聽好……”

那姑娘麵色變得嚴肅,將菜刀放在鍋台,緩緩道。

“想當初秦末漢初,劉邦大將韓信攻打齊國,齊王田廣被殺,齊相田橫率領五百將士誓死不降,且戰且退逃至徐州一海島。漢軍欲渡海將我田氏一族斬盡殺絕,然蒼天庇護,漢船入海行至半途每每巨浪滔天,劉邦怕觸怒上天,便下旨赦免田橫,封官許願欲將其騙進長安,並威脅若不入長安定要攻島滅族。田橫為保全島上百姓,便離島登陸,途中深感降漢恥辱,自刎而亡……”

雖說張方前世記憶有些模糊,但這田橫和五百壯士的故事他倒還記得,可這些舊時的武者和麵前這位年輕姑娘又有何關係?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五百人最後都死了呀。

田禾顯然沒注意到張方疑惑的神情,繼續痛說革命家史。

“那劉邦本是奸詐小人,雖位居九五之尊,但知田橫自刎,依舊深恐田氏一族要為其報仇。於是他便假意派使者登島邀五百將士入朝為官,實則為斬草除根,準備暗害田氏一族。五百將士深知劉邦為人,為保田氏一脈不絕,漢使一登島,便看到五百將士紛紛跳海而亡,從此劉邦便以為田氏已滅,便無後顧之憂。”

“島上民眾敬重田氏五百壯士的忠烈行為,以田橫之名命名此島,而田氏真正的血脈,也在島民的庇護之下幸存。田氏後裔自此隱姓埋名,直到王莽攛漢,才改回田姓,並在冀、青、幽、徐四州經營數代,直到家父田賈,已經二十代之久,終成巨富。時過境遷,我田氏一族早已無複國之誌,本想經商肥己,平安度日,卻未曾想如今冀州黃巾作亂,賊寇四起來。家父恐邯鄲不保,便欲變賣家產回田橫島避禍,便讓老家人先將我等女眷送歸故鄉,誰知途中被蛾賊所劫,幸得恩公所救。昨夜賊人攻莊,鄉親們多有負傷,小女年少時粗讀醫書,便鬥膽出手救助負傷鄰裏,通宵達旦黎明方歇息,誰想公子卻……”

田禾說著臉上緋紅一閃而過,而後正言問道。

“現在公子可知我是何人?”

張方道沒在意最後那話裏未說之事,隻感難怪此女如此烈性。

“原是田氏英烈之後,張方失敬失敬……”

而後他心中又是一陣狂喜,先是軍馬場遇到趙雲,這又相交如此身世的女子,穿越者的天命之魂已然覺醒了嗎?

“姑娘那……”

張方欲問之後,卻見田禾突然麵帶桃花,低頭便走。

原是老娘正倚門窺之,見田禾發現也便不藏,一臉欣慰地笑著對張方道。

“兒呀,你怎如此猴急,竟把人姑娘堵在灶房?成何體統,以後日子長久呢……先洗把臉,大夥都在裏正家等你呢。”

“等我?何事呀?”

“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