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李大狀，你這是何意？”
柴縣令坐了下來。
“你可知按照我大明律令，你作為狀師提交訴狀之後，臨場反悔是欺官之罪？就算你是秀才，本官無權仗責於你，但此等行徑，若本官願意，可以直接上表知府，你這秀才的身份可包不住你，到時候，丟了功名，也隻是尋常。”
聞聲，李子謙搖頭。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原主雖然胸中無半點墨水，但歸根結底，也是考中了秀才的，不算完全的草包一個。
至少，大明律令，他倒是背的滾瓜爛熟。
這麽幹，的確是證據確鑿的欺官。
但李子謙卻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上輩子，他就是律師，自語一直站在了正義的那邊。而現在，重生大明，他的身份依舊還是狀師。
就算為此背奪了功名，李子謙也絕不後悔。
“大人明鑒，這的確是小人的不是，但說到底，小人也不願自己為虎作倀，生生逼死一條人命。
犯錯就要挨打，小人一並接著。”
“但在下認為，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李子謙冷靜道。
聞聲，柴縣令一怔，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這句話他是頭一次聽到，但此刻，聽在耳中，卻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來。
“你所言當真？”
“自然！”
“好，那本官就給你一個公道，”柴縣令的表情舒展開來，連帶著對於李子謙的惡感也隨著這一句話消失的無影無蹤。
能說得出這種話的，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
本來，按照正常流暢，重新翻案這種事是相當難的。
確鑿的證據隻是其中的一點。
而經過的流程，需要仔細的評估，在經由上屬知府的認可才能重新開啟翻案流程，但此刻，案卷的卷宗還沒有遞交上去。
柴縣令也樂的破例。
於是，很快流程重啟，柴縣令提問，李子謙對答如流，本來就是顯而易見的簡單案子，若非是李子謙的狀紙寫的實在是無縫可鑽，也不會判成錯案。
而此刻，李子謙配合的極好。
眨眼功夫，本來還笑的非常開心的陳大虎完全是笑不出來了。
自家的狀師幫著芊芊說話，陳大虎怎麽可能想到，而眼下，事情水落石出。這個本來就風評不佳的員外郎仗著自己主家的身份，屢次逼迫家中的下人，鐵一般的事實被翻出來，陳大虎就算不是屎也是屎了。
“如此，那本縣就再下判決。”
“惡紳陳大虎，仗勢欺人，欺壓百姓，惡人先告狀，實在可惡。本縣判決陳大虎歸還民女芊芊良籍，並賠償白銀百兩，仗責三十，立刻執行，以儆效尤。”
“退堂！”
柴知縣說完，朝著一旁的主簿努了努眼睛。
後者頓時會意，指揮著衙役們就壓住了暴跳如雷的陳大虎，縣尊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實打實的板子，決不輕饒。
否則的話，依照正常的規矩，隻要陳大虎願意交錢，那衙役們的板子高高抬起，輕輕落下，三十板子下來，甭說是破皮了，恐怕半點都不影響。
“天殺的李子謙，老子跟你沒完。”
“你們不能打我，我上頭有人，我哥是六部的人，你們不能打我……啊……”起先陳大虎還能叫囂兩句。
可隨著板子落下來，很快這怒罵就變成了求饒。
而另一邊，
芊芊捧著陳家賠償的一百兩銀票和自己的良籍，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她做夢也沒想到，本以為是一身證清白的結局。
結果竟然是這個。
而這一切的原因，就是自己剛剛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的那個江寧一害。
對了，他人在哪？
芊芊爬起來環顧四望，可卻壓根沒找到李子謙的影子，左右詢問了一番，芊芊方才得知，就在柴縣令退堂的時候，李子謙就從偏門離開了。
一時間，芊芊神色複雜，似乎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與此同時，
李子謙已經走在了江寧縣寬闊的街道上。
周圍是數不盡的煙火氣，叫賣的小販，夾雜這部分俚語的市井小調，他漫步其中，打量著周遭陌生的一切。
穿越數百年前的大明，李子謙看哪一處都特別的驚奇。
江寧雖小，但靠近大明的都城應天府，看起來倒是頗為繁華。就在剛剛，李子謙還路過了江寧最大的一家青樓。
若是換往常，李子謙獵奇心態下恐怕要忍不住一探究竟。
不過眼下，他卻沒什麽心思。
“這是讓後世的那些史學家知道，恐怕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吧。”
“堂而皇之的逛青樓，這可是難得的體驗，但現在，我卻沒心思去琢磨這個。”
一場公堂上的當庭翻供，讓原告變成了被告，這種事情的後果，李子謙當然一清二楚，首先就是像柴縣令說的。
這件事，他不會幫忙遮掩，送到知府一觀這是注定了的事情。
也就是說，自己個兒的秀才身份到底還能裝模作樣的維持多久，也是一個未知數，全看那位知府大人如何看了。
不過這不是更要緊的。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陳大虎可不是小門小戶，我臨場變卦，雖然是救了那個小女婢，但說到底，陳員外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
“而他們家的背景也很了不得，據說，陳大虎的兄長是在六部任職，對我來說，這已經算是天大的人物了。”
李子謙皺了皺眉頭。
若有秀才的身份，他倒是不用多在意，畢竟，就算是六部，陳家的人恐怕也沒多大的權柄來堂而皇之的為難一個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隻可惜現在卻有點雞飛蛋打的感覺。
“這麽看的話，如何保住秀才身份才是重中之重，隻有這樣，我這個狀師才能繼續幹下去，再者說，我也不想換什麽職業。”
思量間，李子謙打定了主意。
而他記得不錯的話，眼下是秋日，就快到了京查的時間。
京查，是老朱家檢查百官的一種自查製度。
每年兩次，一次在春分時節，一次則是在秋日，也就是左不過前後半月的時間，而對於李子謙而言，想要保住秀才的身份，從這一方麵下手是最快的。
因為李子謙很清楚。
這一趟巡視江寧周邊區縣的京查官員。
算是他的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