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聖人

看著海瑞逐漸遠去的背影,朱翊鈞在心中暗歎,“海瑞,你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在送走了海瑞之後,朱翊鈞將張居正和王世貞重新請進了宮中。

“王先生,以你的威望可否壓製孔家?”

“陛下,聖人家族非文壇可以抗衡。”

“陛下,臣有兩計可解當前之困。”張居正開口言道。

“哦?首輔請說。”

“下策為耗;畢竟這群儒生體弱,就算不管不顧,讓他們坐上個半天,人就走得差不多。”

“但如此一來,陛下的威望大傷啊!”王世貞趕忙說出弊端。

“上策即為削弱孔家的勢力,這需要陛下親自出麵。”

“哦?需要朕幹什麽?”

“陛下,這需要你親自去麵對儒家的要求,需要您用自己的威望去反駁儒家不切實際的要求。”

“哦?”

說到這,朱翊鈞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未來的“科學”。但現在的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威望太弱,科學也還沒有到出現的時候。

“陛下,此法最佳。”王世貞也附和道。

“馮保,更衣。”

“是。”

在換上了龍袍之後,朱翊鈞一馬當先地向著午門走去。

“皇上駕到!”

傍晚時分,隨著馮保一聲尖銳的喊聲,整個吃瓜人群的熱情達到了頂點。

“居然出來了,這幹巴巴坐一天就能目睹聖顏啊!”

“屁!你也不看看靜坐者都是誰,要知道不少國子監的學員也是為了不違背師命,加入了靜坐隊伍。不誇張地說,這裏的人囊括了大明的曾經與未來。”

“安靜點,我這鄉野匹夫還未見過皇帝呢,擋了我的眼,看我不打死你們!”

“出來了,出來了!”

錦衣衛一馬當先在前方開路,烏泱泱從午門出來幾十人才終於等到車駕正式登場。

...

“陛下,當前雜人眾多,還是不要露麵了,在車內和他們談吧。”馮保建議道。

朱翊鈞看著麵前自己的子民,雖麵色蠟黃,但仍對麵見皇帝心存向往。

朱翊鈞意識到,這是一次擴大自己的威望的好機會,便對馮保說,“朕乃萬民之父,何故避之?”

隨後就在馮保的攙扶下下了車輦。

各位市井小民大都聽說過當今陛下是以黃口小兒,但看到自己的皇帝居然是一個小胖墩,當場也不禁嘰嘰喳喳起來。

馮保聽到這嘰嘰喳喳之聲,頓時大怒,“肅靜!”

在掏出一個蒲團席地而坐之後,朱翊鈞居高臨下地看著以孔廉為首的儒生集團。

“孔老先生,抗旨不遵是何原因?”朱翊鈞尖刀直入的問道。

聽到皇帝說話,眾人才如夢初醒般地趕忙跪到了地上。

“參見皇帝!”

“參見陛下!”

......

孔廉為了對抗朱翊鈞,仍是端坐在地不跪。

“稟陛下,臣昨日夢到老祖對臣說海瑞乃不祥之人,特來告訴陛下。”

“哦?見朕為何不跪?”

朱翊鈞似笑非笑地緊盯著孔廉問道。

“陛下,臣來討逆,故而不跪。”

“你的意思是朕是逆賊?”

“非也。”

孔廉見氣勢不對,趕忙嫁出了孔子相。

“那給朕跪下!”朱翊鈞沉聲喝道。

“陛下,吾乃孔聖人之後!”

“孔老夫子說的什麽?天,地,君,親,師。”

“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跟朕說話!?還不速速跪下!”

見孔子壓不住朱翊鈞,孔廉也沒了辦法跪倒在了地上,一下子氣勢全無。

“你說孔聖人告訴你海瑞不可留;但朕的父親生前曾告訴朕:吾兒倘若欲要成為一位好皇帝,必須要有海瑞相助!,此言何解,孔老先生?總不能說朕的父親也被海瑞迷惑了吧?”

朱翊鈞歪著頭,裝作天真的樣子看著孔廉。

“這,這...”孔廉一時說不出反抗的話來。

看孔廉已經無話可說了,朱翊鈞順勢對著孔廉身後的國子監學生們問道,“諸位監生,你們覺得海卿如何?是否像孔老先生所言是不詳?”

“陛下,吾以為海瑞確實身負不詳。”一位坐在中間的儒生開口。

“哦?此言何解?”

“陛下,你看海瑞為官以來,家庭困頓,兩位公子更是相繼離去,此非不詳?”

那位監生顯得異常聰明,拋開了嘉慶皇帝的死,轉而將注意力放到了海瑞二子身上。

“哦?那你可知海卿生活困頓是因他將絕大多數的俸祿都交給了老無所依,幼無所靠之人?他的兩位公子的死也都有明確的死因?”

說完,朱翊鈞不在看著那些監生,轉而看向四周的百姓。

“諸位鄉親們,你們可知道海瑞這個名字?”

見到皇帝向自己問話,諸位百姓都顯得異常高興。

“草民聽說過。”

“草民也是。”

“俺也一樣!”

......

“哦?那你們覺得海卿如何?”

諸位百姓對視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跪在前麵的‘文曲星’們,都畏畏縮縮的不敢說話。

“諸位,你們身為朕的百姓,想說什麽隨心所欲就好。”

見皇帝鼓勵了自己,一個瘦瘦黑黑的夥夫站了出來,“陛下,草民認為海大人是一位好官。”

“哦?你來說說為什麽?”

“陛下,草民過去乃應天府人士,在海大人擔任應天巡撫時,俺就在應天府生活;

俺也不知道什麽大義,什麽長遠規劃,就是感覺海大人在的時候,俺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看到有人帶頭,諸位百姓們也壓下了對‘文曲星’們的敬意,轉而為自己所愛的文人說起了話。

“陛下,草民感覺海大人是一個好官。”

一個戴著帽子,穿著麻布衣服,麵色紅潤的人站了出來。

“哦?說來聽聽。”

“陛下,草民從小就在京城長大,繼承了祖上傳下來的酒樓,生活還算是過得去;

但在這兩年來,經常有皂吏不明分說地找草民吃白飯,草民去坊正大人那裏告,去縣官那裏告,都沒有作用,反而來吃白飯的人越來越多了。

海大人剛上任的時候,在每個城門處都設立了一張黃布,要大家夥把自己的冤屈都寫在上麵;草民嚐試了一下,竟然過了僅僅兩天,那些皂吏就親自到了草民府上賠禮道歉,並上交了賠償;草民家的飯店這才能經營得下去。”

“是啊,陛下,草民是瓊州的,草民親眼看著海大人將自己的俸祿分給百姓啊!”

“陛下,海大人來了之後,官吏都變得更和藹可親了啊!”

......

“哦?那你們想不想讓海卿離開?”

“不想!”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海大人,出來吧,在那裏躲著幹什麽?”

原來,海瑞早在朱翊鈞到達這裏之前就已經來了,就躲在午門周圍的一間茶肆裏,喝著一杯最為普通的大麥茶,聽著讀書人們對自己的口誅筆伐。

見皇帝發現了自己,海瑞也不躲了,大大方方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諸位鄉親們,你們的心意臣領了。”

說著,海瑞就像百姓們鄭重地鞠了一躬。

諸位百姓哪見過這陣仗,趕忙回禮。

“海卿?還想離開朕嗎?”

“稟陛下,臣不想!”

“好,那就到朕的身邊來吧。”

“諸位監生,你們現在還覺得海卿是不詳嗎?會有不詳讓治下的百姓們交口誇讚的嗎?會有不詳資助他人嗎?據朕所知,在海卿治下的地方,人口可都是有較大幅度增長的啊!”

朱翊鈞衝著後麵的國子監學生問道。

“陛下,臣知道了。就算海大人本身為不詳,他也是國之祥瑞,臣有錯,請陛下懲罰。”

一位後麵的監生站起身來說道。

“此事無對錯,辯論而已,既然知道了對錯,還不快回去備考?朕期待著你們的答卷!”

見朱翊鈞不但不懲罰自己反而還有所鼓勵,後半部分的監生們也陸陸續續地走完了。

在此期間,朱翊鈞一言不發,就是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孔廉。

直到監生走完,朱翊鈞才出聲問道:“孔老先生認為如何?先好了是以什麽身份問診的了嗎?”

那孔廉見自己無言以對,竟直接站了起來,向著午門撞去,顯然是要以死明誌。

緊要關頭,錦衣衛攔住了孔廉,並將其帶到了朱翊鈞的身邊。

朱翊鈞親切地扶著孔廉的胳膊,溫柔地詢問道:“孔先生此舉何意?”

“陛下,臣誣陷忠良,請求一死!”

“這老東西,玩不過就掀桌子是吧!既然這樣,那我也不裝了!”朱翊鈞心中暗想。

“孔老先生,你倘若死了,那朕也無顏繼續做皇帝了啊。”

聽聞此言,孔廉怔怔地抬起頭看著朱翊鈞,顯然是沒想到朱翊鈞竟然也耍起了無賴。

此時的孔廉,心中第一次體會到了有理說不出的痛苦。

底下的大儒見狀,急忙都坐了起來,“陛下,不可!”

“陛下,國家離不開你啊!”

......

“既然孔老先生如此不相信朕的命格,那就讓先生住在京城裏陪著朕吧;倘若海卿真的是不詳,就靠孔廉先生想救了。”

朱翊鈞此舉竟是想要把孔廉留在京城!

“陛下,臣的家族還在...”

沒等孔廉把話說完,朱翊鈞直接就打斷了他,“難道你的家族比朕還重要嗎?”

見到朱翊鈞都這麽說了,孔廉也隻好說:“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