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新的起點
程景平身影一閃躲過水劍,向著化蛇直衝而去。卻不料前方再度出現一把水劍,直直朝著自己的臉龐刺來。他隻來得及微微側過臉龐,水劍擦著他的鼻梁刺過,光滑的劍身上倒映出他不屈的眼神。
程景平繼續朝著化蛇衝去,如今化蛇離它有二十裏遠,他需要縮短距離。
一柄又一柄水劍突兀的出現,朝著程景平周身要害刺來,程景平自知無法躲開全部攻擊,幹脆護住要害,拚著重傷,也要衝到化蛇近前。
而在二者激戰的同時,在妖獸海的海底最深處,一座漆黑的洞府中緩緩亮起了兩隻燈籠大小的眼睛。隨著一個悠長的呼吸,洞中如同刮起了一陣颶風。片刻之後風沙落下,傳出一聲厚重的喃喃自語:“居然感應到了老朋友的氣息,隻是忘了是誰了。”
他雙眼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頓時看到了正在交戰的程景平和化蛇,嘴角微微上揚:“原來是你,隻是似乎不是本體啊,老夥計。”
程景平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戰已經被一個古老的存在所注意了。此時的他正冒著無數水劍的攻擊艱難地靠近化蛇。
十九裏,十八裏,十七裏,十六裏……
終於,就在他已經快撐不住的時候,來到了距離化蛇十五裏的地方。程景平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射出了一柄透明的小劍——正是慧劍!
經過幾個月的修煉,他已經將慧劍的攻擊範圍提高到了十五裏。
而這也是他最後的殺手鐧了。
隻是作為頂尖妖獸的化蛇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眉頭皺了一下。而下一瞬,慧劍已經射入了他的神魂中,奮力一斬。
隻是此次,慧劍卻是注定無功而返。
化蛇並沒有修煉什麽保護神魂的神通,但歲月的積累還是讓它的神魂堅固異常。以程景平此時的慧劍修為,全力一斬下卻也隻是讓它的神魂震動了一下而已,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化蛇隻覺自己神魂一陣刺痛,卻是更加激發了他的凶性,口中怪聲更加響亮,程景平周身同時出現上百柄水劍。
程景平此時意識已經略微迷糊,見慧劍也沒起什麽大作用,隻能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還是膽子太大啊,半成機會不還是很凶險嗎?隻是如今沒有後悔藥吃,等下輩子吧。
與此同時,海底洞府中的古老存在卻是笑了笑,不再收斂自身的氣息。
頓時,整片妖獸海上波濤洶湧,原本烈陽高照的天空突然湧現出滾滾烏雲,烏雲中雷光陣陣,似乎隨時都會降下霸道的雷霆。程景平和化蛇同時感受到了一股強大至極的氣息。特別是化蛇,竟是尖叫著頭也不回地立馬跑了,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異常可怕的事物。
而在程景平的感知中,這股氣息雖然比宗主鍾弘上人還要強大,但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惡意,甚至他能感受到一股微微的善意,隻是不多。
見到化蛇逃跑,程景平終於確定,這股氣息的主人必定不是自己的敵人,隻是他為什麽要幫自己?
化蛇逃走後,這股氣息瞬間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妖獸海重新平靜了下來,天空中的烏雲也帶著雷光立時散去,隻剩下重傷的程景平立在空中,一臉震驚和疑惑。
隻是此時他受傷太重,已經近乎要昏厥。隻得先找到之前送天魁去的小島,強忍著要昏厥的感覺降落到小島,立馬昏倒在了沙灘上。
而海底洞府中的存在收回了氣息之後,便再沒有任何動靜,閉上眼睛喃喃道:“希望下次能見到你的本體,上萬年了,不知道有幾個老夥計還活著。”話音越來越低,直至微不可聞。洞府中又恢複了常年的寧靜,也不知還能平靜多少年。
程景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正是天魁。他一臉不自然地問道:“醒了?有沒療傷的藥?”
程景平笑道:“為什麽不殺了我替你的同伴報仇?”
天魁轉過頭去抬頭看天:“你剛救了我,現在殺你顯得我很不地道啊,再等等。”
程景平笑著搖搖頭,不料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趕緊拿出一瓶龍虎丹,愣了愣,想起這瓶龍虎丹還是上次大比的時候解雨臣送與自己的,心中不免有些想念那三人,不知道他們如今怎麽樣了。感傷片刻,他倒出其內的幾顆丹藥分了一半給天魁,剩下的看也不看全吞了下去,然後盤膝療傷起來。
天魁見他絲毫沒在意自己就在旁邊,心中也是有著一份溫暖,畢竟能在重傷之時還不防備自己這個想殺他之人,這份信任擱誰都不能當不知道。他想起自己在玄天宗暗部這些年的遭遇,兩相對比之下,第一次對師傅的教導有了一絲疑問。
為何這個威脅到玄天宗之人,卻會相信他這個玄天宗之人?
天魁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想問題從來不是他的強項。他也受了重傷,而且丹田被毀,也無法自行修煉療傷,好在他的體魄還不錯,傷勢雖重,卻也不傷及性命,身體已經在自行緩慢恢複中了。此刻得了龍虎丹,直接吞下,也沒法運氣化開藥力,就隻能靠著丹藥自己慢慢化開了。閑極無聊,他便幹脆躺在沙灘上閉目養神。
這種閑淡的時光卻是他數十年來從未體會過的,直感到無比的放鬆和舒適,漸漸的,便沉沉睡去了。
等他醒來,程景平已經暫時控製住了傷勢,笑著問道:“你的傷勢怎麽樣?還撐得住麽?這兒還是妖獸海,我們得盡快到赤炎大陸才算是暫時安全了。”
天魁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以至於睜開眼的一瞬間,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知道程景平的話將他拉回了現實,他稍微動了動全身的關節,低聲道:“走吧,還死不了。”
程景平轉身,帶著他衝出小島,向著赤炎大陸繼續飛去。
一路上,程景平不住地念叨著漫天神佛,祈求他們開開眼,千萬別讓他再碰上那半成概率的妖獸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求真的被某個神仙聽去了,三天後,二人終於無驚無險地飛到了赤炎大陸。
為了躲開玄天宗的追蹤,程景平選擇的上岸地點是一片群山,周圍渺無人煙,幾乎算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上了岸後,程景平又尋找了半天,終於在群山中找到了一個小村莊,帶著天魁降落到了村莊附近。
二人拖著傷體進了小村,程景平謊稱自己二人是在山林中迷路受傷的獵戶,希望能在村裏找到個地方落腳療傷。
小村的村長熱情滿麵地招待了他們,不僅將自家的一間小屋子騰出來給他們休息和療傷,更是找村子裏唯一的大夫開了些治療外傷的藥給二人送來。待二人入住了小屋,喝了藥後,才退出了屋子,讓二人安心休息。
程景平在送走了村長後立刻便布置了一個禁製遮掩異象,然後也不避嫌,進入了天人合一狀態中,開始恢複修為和自行療傷。
天魁看到程景平修煉引起的異象,驚的嘴巴差點掉了一地。半晌後才終於恢複平靜,心想這才叫修道之人啊,自己的修煉資質和他一比,那真就叫蚍蜉之於大樹了。驚訝之餘,他見程景平並沒有避諱自己,心中也是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反正他如今無法修煉,也無法療傷,便搬了把凳子坐在門口,安靜地看著村長一家的忙碌。
等程景平從修煉中醒來,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天魁仍坐在門口,抬頭仰望著星空,不知道在想什麽。程景平起了身,發出了點動靜,他才平靜地說道:“醒了啊。”
程景平隨意地坐在**,笑著問道:“你在幹嘛呢?”
“數星星。”天魁平靜地回答到。
“數星星?”程景平望著他的背影,實在無法將當日同他大戰的凶狠惡人同眼前安靜地坐著數星星的人畫上等號。
沉默了片刻,天魁回過頭來,相識以來第一次露出笑臉地問道:“為什麽不拿我當誘餌,還救了我的命帶我來這裏,不怕我出去了告發你的行蹤?”
程景平也笑著說:“你和他們不一樣,讓我想起了一個長輩。”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都不算是壞人,隻是各自所相信的東西不同。”
天魁的眉頭緊緊皺到了一起,沉聲道:“你是說我師傅騙我?”
程景平淡淡地道:“是不是騙你,待你看看這個世界之後自然會有答案。”
天魁沉默,半晌之後轉過頭,繼續平靜地數著天上的星星,隻是眼中的光稍微黯淡了一點。這個世界真的不是師傅說的那樣的嗎?
程景平搬了張椅子,坐到他身邊,問道:“那你又為什麽不乘機殺了我呢?”
“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恩將仇報。等下次見麵,我還會完成我的任務。”天魁平靜地說道。
程景平笑道:“這也是你師傅教的?”
天魁眼睛中的光又暗淡了一分。這自然不是師傅的教誨,他的心有些亂,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煩人的星星。
程景平又問道:“你為什麽要坐這兒數星星?”
天魁睜開眼,露出一絲回憶,說道:“我娘死前,每天夜裏,他都會抱著我數天上的星星。”
程景平目露哀傷,也抬起頭,望著夜空中的星星。
或許,那些星星裏有一顆就是自己的母親。
天魁看出了他眼中的哀傷,知道他也有著自己的傷心事,當下也不追問,二人一起望著天上的星星發愣。
一夜無語。
第二天,程景平繼續在屋中打坐療傷,同時也給了天魁一些療傷的丹藥。天魁吃了丹藥後,臉色別扭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沉默地搬了條凳子做到了村頭的大楊樹下。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坐落在群山環繞的山窩窩裏。村子裏除了一兩個獵人外,大多是農戶,耕種的是梯田。如今正是插秧的時節,梯田裏一個個村民正辛勤勞動著。
天魁坐在村口,望著梯田裏插秧的眾人,看著他們腿上的泥、手上的秧苗,看著他們下腰插秧,伸手擦汗,心中有種久違的親切感。他記得小時候的家鄉,大家就是這麽幹活兒的。那時,他也像現在這樣,坐在村口,和村裏的孩子們玩耍。娘會時不時望向他這邊,確定他沒有玩野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陷進了回憶中,那是他這輩子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回憶。自從被師傅帶入了玄天宗暗部後,這一切,便如同是做了一場夢般,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不覺地站起身,走到梯田邊。微微禿頭,一身黝黑的村長見他來田邊,忙停下手頭的活兒,跑來說到:“客人你咋來了咧,你這還受著傷呢,趕緊回去休息去,中午讓我家婆姨給你們下碗麵,帶肉的那種。”
天魁笑著看向村長,他知道在這個村子裏,肉有多珍貴,那是招待貴賓或者逢年過節才會吃一點的珍饈。他一邊笑著說:“沒啥大事,我也來活動活動。”一邊挽起衣袖和褲腿,下了地,從旁邊一個背簍裏拿來一些秧苗,也熟練地插了起來。
他最後一次插秧,是在八歲的時候,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以為自己已經早就忘了怎麽插了。隻是如今,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傍晚,程景平從療傷中醒來,傷勢基本已經控製住了,隻是還需要些時間恢複。他看了看,沒見到天魁,疑惑中來到屋外仍然不見人影。他心中一緊,進入天人合一境界,頓時方圓二十裏內的事物無一不在他的感知之下。幾息時間後,他眉頭一展,露出一個微笑,閃身來到了村口,天魁,正和村子裏的村民們一同從田中走來。
晚上,程景平笑著說:“我的傷勢暫時沒什麽大礙了,我趕時間,明天就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天魁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已經是個凡人了,就留在這裏吧。”
程景平大笑:“就知道你不會走,也好,隻要不回玄天宗,你就是安全的。況且,你也不是純粹的凡人,你的肉身力量還是在的,在這裏應該也能活得不錯。”
天魁點點頭,難得地笑道:“我喜歡這裏。”
程景平笑道:“那便祝你有個新生活了。”
天魁回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