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雲之誌

韓佑氣的夠嗆,不是為了老爹,誰會陪著你逛窯子,有這功夫我去柳花閣陪陪雲汐講講故事好不好。

眼看韓佑真的要離去,周衍連忙叫道:“莫要忘了,你可是應了本王闖**江湖到申時的,我們再浪一會。”

“我浪你妹浪。”

韓佑是真的生氣了,哪管這小子是不是王爺,氣呼呼的說道:“我爹都快被搞了,還和你闖**江湖?”

“你先坐下。”

“幹毛。”

“與我飲酒。”

氣呼呼的韓佑,突然又樂了:“你知道江湖中人,最注重的是什麽嗎?”

“娘們。”

“什麽玩意娘們,是義氣,一見如故便是親如兄弟,兄弟有難,自然拔刀相助。”

小王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小腦袋:“倒是有幾分道理,快意恩仇,義薄雲天。”

韓佑連忙坐下,趁熱打鐵:“咱們雖然才認識一日,可咱們一見如故啊,對不對。”

“也不是那麽的如故。”小王爺有些遲疑:“你都未應承做本王義子。”

“大哥,你是行走江湖,不是當海賊王見人就要收幹兒子,闖江湖靠的是朋友,結交朋友明白嗎。”

“結交朋友嗎。”周衍正色問道:“你可有官身?”

“沒有。”

“士林之中可有名望?”

“沒有。”

“六部九寺可有人脈?”

“沒有。”

“那我是誰?”

韓佑不明所以:“你不是幽王殿下嗎。”

“對啊。”周衍很認真的問道:“本王堂堂天潢貴胄,為何與你一刁民做朋友。”

“我…”韓佑差點沒給桌子掀了:“我怎麽還成刁民了?”

“原本是不刁的,剛剛你要說浪本王妹子,就有些刁。”

“你有妹子麽,沒聽過京中有公主啊。”

“我爹娘們多,遲早有。”

韓佑:“…”

望著周衍,韓佑歎了口氣,心亂如麻:“行了,趕緊喝,喝完趕緊裝大爺,裝完了我帶你回王府。”

說完後,韓佑抱著膀子看向窗外,心底思索著怎麽探探那大理寺少卿的底細。

周衍咬了咬嘴唇,學著韓佑的歎了口氣,喃喃道:“本王知曉,你爹,是個好官兒,可這忙,本王幫不了。”

韓佑愣了一下,收回目光:“你既然知道我爹是好官,為什麽不幫?”

“我與鴻臚寺少卿未曾謀麵,自無交情,此為一,我雖是王爺,卻是天家幼子,從不過問朝堂之事,更不與朝臣結交,以免落人口舌,此為二,這三,此事極為古怪,一小小戶部主事之子,竟能讓九寺少卿派親族保人,此事必然牽扯極深,我一閑散王爺為何要趟這渾水,這四呢,若是因你之故本王前去說項,傳了出去,你便是闖了天大的禍事,外人會說我這年幼王爺被你蠱惑一番,到了那時你定是百口莫辯。”

韓佑瞳孔微縮,緊緊盯著周衍,突然發覺自己給這小子想的太簡單了。

凝望著周衍,韓佑皺眉問道:“既然你不願意招惹是非,為什麽還收那麽多義子,那些義子還打著你的幌子橫行霸道。”

“本王可不知曉這些事。”周衍嘿嘿一笑:“出了事,本王一推二五六,就算是當麵對質,他還敢說本王知曉不成?”

韓佑似是想到了什麽,追問道:“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為什麽還要收義子?”

“我是誰?”

“王爺。”

“不錯,本王是王爺。”周衍望向窗外,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曆朝曆代,你可聽聞過不想榮登大寶的王爺嗎?”

“有吧,很少。”

“不,很多,隻是旁人不會如此想,既是天潢貴胄,誰不渴望坐那九五之尊,本王雖是年紀幼小,可倘若每日在王府之中潛心讀書,滿朝讚譽,旁人會如何想?”

韓佑神情微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是個好王爺?”

“錯,小小年紀如此隱忍頗有心機,既不飛鷹走馬,也不仗勢欺人,不關心朝堂,不結交大臣,隻讀書,隻做父皇最想讓本王做的事,那便是讀書,一心一意地哄父皇開心。”

韓佑輕輕咳了一下嗓子:“行走江湖第三課,最忌交淺言深,那什麽,天色不早了,王爺您自己玩吧。”

周衍又露出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笑容,隻是有點浮誇:“正因如此,本王才要做些糊塗事,做些令人貽笑大方的糊塗事,叫王兄們知曉了,隻會小瞧本王,小瞧了本王,便不會將心思用在本王身上,當個逍遙王爺,不惹塵埃,豈不自在。”

韓佑深深看了眼周衍,苦笑了一聲。

孩子,是不假,可這孩子是王爺,天潢貴胄,哪能是那麽好忽悠的,想要管老爹的事,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可這舉手之勞的後果就不得而知了。

“本想快意江湖,可這牢籠非是王府,而是偌大的京中,哪裏都有這心煩之事,無趣。”

周衍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這江湖,不闖也罷,送我回王府吧。”

韓佑沒動地方,遲疑了幾秒輕聲問道:“為什麽你總是對所謂的江湖念念不忘?”

“當真想知?”

“當真想知。”

“好。”周衍主動給韓佑倒了杯酒:“王府之中,每隔數日便有宮中教習前來授課,除了那四書五經,坐臥行走言談舉止,皆是要教,便是一步邁出長短都要丈量,便是笑上一聲,都要訓斥,便是吃那飯食,都不可大快朵頤,前些日子本王當真是受夠了,掀翻了書案,氣走了教習,這王爺,我是一日都不想做了。”

韓佑微微點了點頭,感慨萬千。

天潢貴胄,何其尊崇,自幼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外人無比羨慕,卻不知,本應是痛快玩耍的年紀,要處處受教,處處佩著麵具,壓抑天性,以免丟了天家威儀。

這也就罷了,天家之中處處鉤心鬥角,如此小小年紀非但要明哲保身,還要自汙一番免的被兄長們惦記。

周衍將杯中酒仰頭喝掉,擦了擦小嘴:“王府之中,最貼心貼意之人是一護衛,護衛與我說,這世道,本就沒有自由之人,莫說是天潢貴胄,便是朝堂官員,便是販夫走卒,也無自由,若是真有自由之人,也是江湖中人,大聲笑,大口喝酒,大把的銀子玩大大的娘們,好不快意。”

放下酒杯,周衍垂著頭:“那一夜,我入宮請罪,見了父皇,父皇並未責罰於我,而是說,無拘無束就莫要去想了,哪怕有朝一日去了封地,依是要當這有拘有束的王爺,我問父皇,要如何做方可自由。”

韓佑不由問道:“天子怎麽說的?”

“父皇朗聲大笑,說倒是可以,倘若我能成了賢王,那父皇便予我自由,我想過何種日子,便過什麽樣的日子,哪怕是舍了這王爺之身浪跡江湖,父皇也絕不過問。”

韓佑啞然失笑。

年輕,到底還是年輕啊,這小子如果真的成為了賢王,一心為民,朝堂民間交口稱讚,到了那時,又豈會再做著江湖的夢。

周衍委屈巴巴的說道:“思來想去了一番,本王覺著,這賢王,本王是做不成了,倒是行走江湖幾日來的輕鬆。”

韓佑沉默了許久,鬼使神差的問道:“那殿下您…想當賢王嗎?”

“自然是想的。”

“是為了自由?”

“那是自然,當了賢王,便會自由。”

韓佑微微搖了搖頭:“如果隻是為了自由,你永遠做不成賢王。”

“為何。”

“因為賢王,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自由,心之自由,身之自由,為江山,為萬民,江山富裕,萬民自由,可操使之人卻會日日繁忙,哪會自由。”

“你是說,本王若是做了賢王,雖沒了自由,卻可令更多人自由?”

“不錯。”韓佑捏了捏眉心:“這個道理你或許現在不會懂,也可能永…”

周衍突然扭頭看向窗外,指著來來往往的百姓們:“若我做賢王,那他們,可否自由來這香來閣找娘們?”

韓佑啞然失笑,沒等揶揄,周衍又問道:“若我做賢王,再又有懷了身子的女子拋頭露麵,遇縱馬狂徒,這些百姓,可敢以自由之身仗義除惡?”

韓佑麵色複雜,猶豫了一下:“可。”

“若我做賢王,這京中百姓,可否自由的歡笑出聲,不如這般埋頭趕路麵黃肌瘦?”

韓佑瞳孔猛地一縮:“可!”

“那…”周衍攥緊拳頭:“本王雖不自由,卻可讓更多的人心之自由,身之自由,那本王…便做這賢王又有何不可。”

“如果真有這麽一天…”韓佑站起身,彎腰為周衍倒了杯酒:“那時你已經自由了,無比的自由。”

周衍抬起頭,滿麵迷茫之色:“我要如何做?”

韓佑再次站起身,指著窗外的百姓說道:“殿下知道京中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周衍望向百姓,皺著小臉沉思了片刻了,不太確定的說道:“百姓似是饑腸轆轆,皆是麵黃肌瘦。”

“不錯,百姓餓了,不過真正的問題不是百姓餓了,而是朝堂上的許多官員太餓。”

“何意?”

“官員太餓,餓極了,所以,他們便將自己的良心吃了。”

回想起今日在京兆府中那無辜女子的慘狀,韓佑麵色陰沉:“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

周衍神情微動:“何人為不奉法者?”

“殿下義子,九寺少卿,工部主事!”

“好,賢王第一步,先斬義子!”周衍一拍桌子,雙手背在身後:“此事,本王理了。”

韓佑喜出望外:“多謝殿下。”

“莫要急著謝本王,本王欲做賢王,那你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

“啊?”韓佑哭笑不得:“我哪懂這個啊。”

“可你懂江湖,你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懂江湖更懂人心,懂人心,便懂如何助本王當這賢王。”

韓佑沉默了,最終苦笑一聲:“我無官身,閑散刁民,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願助我,本王,便保舉你朝堂為官,如何。”

“就憑我啊?”韓佑驚呆了,指著自己的鼻子。

“自然是你,難道…你不配嗎。”

“我…配嗎?”

“賢王,要有賢臣輔佐,你無淩雲之誌做那賢臣,本王為何要輕信於你做那賢王?”

韓佑哭笑不得:“你這賢王又不是給我做的,再說我也沒那本事。”

“不,你有。”

“我…有嗎?”

“倘若你沒本事,早已成了本王義子。”周衍的小臉浮現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倘若你沒本事,早已對本王極盡奉承百般討好,不是嗎。”

韓佑麵色一滯:“額…我隻是不喜歡給別人當兒子罷了。”

“你口中的別人,是王爺,一個不願巴結王爺之人,定是有傲骨的,有傲骨之人,八成是有本事的,在京中,隻有傲骨卻無本事,活不過幾日的。”

韓佑的麵色極為莫名,麵色不由正視了起來:“殿下,還看出了什麽?”

“我問你,為何尋本王,卻不尋鴻臚寺少卿。”

“額…”

“本王來告訴你,因你不屑,因你為那被撞傷的農女不平,因你想著,早晚有一日要為那農女再討個公道,所以,你寧願來去本王,也不去尋那少卿賠罪,一個想要為農女尋少卿討公道的人,他,有本事嗎?”

韓佑沉默了。

周衍卻是自顧自的說道:“你說,京中官員餓極了,餓的連良心都吃掉了,這話,旁人不敢說,你敢,無淩雲之誌之人,斷然是不敢說的,無傲骨之人,斷然是不敢說的,無問鼎朝堂之人,是斷然不敢說的,本王與你初交半日,該說的,不該說的,本王都說了,你若是再遮遮掩掩惺惺作態,那便是虛偽到骨子裏的人,本王,便不會再與你深交。”

足足許久,韓佑站起身,衝著周衍長身施禮:“若殿下之誌是要做一個賢達天下的王爺,那學生,便嚐試一番,做一治世之能臣,我們,一起加油。”

“一言為定。”周衍小小的麵龐意氣風發,心中淤堵之結煙消雲散,一拍桌子喊道:“爽哉,還不快上娘們助興一番!”

韓佑再次歎了口氣。

這小王爺將來賢不賢的不知道,反正現在挺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