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章 真理由誰說了算?

這問題是“父母死亡了,子女該怎麽辦?”

此問一拋出,士子們分為兩派開始展開激烈的辯論。

一派認為應該嚴格按照禮儀,按照約定成俗的安葬和守孝程序辦理,這是對父母的感恩,是最基本的人倫。

另一派則認為不必大操大辦,父母死了子女固然悲傷,可悲傷是一種心態是一種情緒,心情就應該在心中,應該把悲傷之情藏於心中,而不應該讓那些繁瑣的禮儀衝淡悲傷。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派各抒己見,各持己見,爭論不休,激動處,你來我往,指手畫腳,要不是顧著文人斯文,隻差動了手。

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隻好由年長者宣布雙方論為平手。

古壺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熱鬧的場麵,這個題目觸動了他內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經,讓他想起了兩個世界裏的父母。

他一時陷入一種虛空的沉鬱,有些神不守舍,思緒如被亂風吹散的雲霧,四處飄飛,一會兒飛到那個世界,一會兒飛到這個世界。

他再一次有了“今夕何夕?我在何處?”的茫然感。

“古賢弟,你——你怎麽了?”身旁的李晉拉了拉他的衣袖問。

“噢——沒什麽,這題目有些讓人感傷。”古壺說。

他收回飄飛的思緒,專注地聽著這兩派的爭論。想想也覺得這清談還是挺有意思的,理不辯不明,人不辯不靈,公開地談談,辯辯,也挺好的。

年長者見古壺好半天隻觀戰不說話,便問:“古先生,有何高見?你也來出一題如何?”

古壺微微一笑,起身環視一圈,說:“諸位,古某對諸位的博學和辯才敬佩不已,隻是有一點不解,還請指教。無論何理,你們辯去辯來,最終究竟誰說的有理?由誰來裁定?”

“由誰說了算?是有權有勢者說了算?還是德高年長者說了算?還是有權有勢者說了算?還是蠻橫者說了算?”

這一問題一拋出,人群寂然,繼而嘩然,一片議論之後,最終統一為兩派觀點,一派認為符合聖人先賢言者有理,聖賢說了算;另一派認為獲得多數人讚同者有理,多數人說了算。

古壺聽了最終的這兩人派觀點,仍然不住地搖頭。

“藍衣”說:“聖賢無過,當然聖賢說了算。”

“聖賢無過?哈哈哈——”古壺大笑,“請問聖賢是人還是神?”

“藍衣”一下子愣了,怔了怔,說:“聖賢是人,乃人中的聖人賢人也。”

古壺:“隻要是人,再聖再賢也沒有不犯錯的,聖賢之言中,真就一句錯的也沒有?常人非聖賢,誰又有本事判斷聖賢言中哪句對哪句錯?”

“若以聖賢的錯誤的言論為標準來判斷今人所述理之對錯,豈不是錯上加錯?請問諸位,是不是這個理?”

眾人看著古壺,隻能點頭:“然也,然也。”

“藍衣”狡辯道:“聖賢中有人也有神,神者無過,當以神聖之言為準繩來判斷。”

“神?”古壺冷笑,看著藍衣,“請問神長何模樣?是男是女?年齡多大?神在何處?仁兄是否可以現在立即馬上請一尊神到我們麵前,讓我們開開眼界?”

“你——”“藍衣”脹紅了臉,“你強詞奪理,既然是神,當然與我等人類不在同一個世界,我如何請得出來?”

古壺:“既然神與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那麽神又如何知道我們說些什麽?如何判斷我們誰對誰錯?如何把他的判斷告訴我們?”

“藍衣”:“神自有神的辦法,神不會讓人知道。”

“哈哈——”古壺笑了起來,“荒唐之極,既然神不會讓人知道他的辦法,你又如何知道神知道了這些辦法?”

“神——神——”“藍衣”被古壺問得都要哭起來了,“神無所不能!”

“你是說神是無所不能的了,是也不是?”古壺上前兩步,盯著“藍衣”問。

“藍衣”點頭:“然也,神無所不能。”

“請問——”古壺看看“藍衣”又看看眾人,“如果神無所不能,請問神者能否造出一塊他自己也舉不起的石頭出來?請回答!”

“這——這——”“藍衣”頓時語塞,啞口無言,一拍大腿,無奈地退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哀聲歎息。

眾人也麵麵相覷,都知道這個問題無論如何回答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隻好不停地搖頭,涼亭裏一時隻見頭搖不聞聲音,但多數人都看著古壺,眼裏露出佩服的目光。

李晉更是激動得起來又坐下,坐下又起來,仿佛是他本人難倒了眾人,忍不住指著眾人大聲質問:“你們剛才說我請來一個傻子嗎?現在,請你們回答這個傻子的問題,說呀,回答呀?你們怎麽全不說話了?究竟誰才是傻子,啊?”

這時,剛才不服氣地質問古壺的白衣士子起身說:“聖賢之言,不足全信。神之言,我們聽不見。可是眾人智慧足勝一人之智,大多數人認為對的便是對的,應該以大多數人讚同之理為真理。”

“對對對,大多數人讚同之理即真理。”眾士子像一群要漏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齊聲說,又全都興奮起來。

“噢——是嗎?”古壺神秘地一笑,“古某暫且不論高高在上,虛無飄渺的宇宙玄理,隻問一個實實在在就在這地上的問題,再請問諸位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如果諸位回答對了,那你們說的‘大多數人讚同之理即真理’這說法就是正確的,你們贏,否則,你們都輸,我這個奴贏,如何?”

“什麽問題?”眾人異口同聲問。

古壺輕輕一笑:“聽好了,這個問題是這親的,今有兩個石頭,一個重十斤,一個重一斤,讓這兩個石頭同時從同一高度落下,哪個石頭先落地?”

“當然十斤重的石頭先落地。”眾人再次異口同聲。

“二位仁兄也如此認為嗎?”古壺走到“藍衣”麵前,又走到“白衣”麵前問二位。

“白衣”說:“當然,重者先落地,輕者後落地,黃毛小兒都知道。”

“然也,藍衣”也點頭讚同。

“讚同重石先落地者請舉手。”古壺大聲說。

一時間,人們都舉起了手,連李晉也猶豫地看了古壺兩幾眼之後,也舉起了手。

古壺大聲說:“好一個眾人智慧勝於一人,究竟是否如此,請諸位睜大兩眼看好了。”古壺說完,走出涼亭,在外麵挑選了一堆石頭,讓眾人上前觀看。

“石頭誰沒見過,你要我們看石頭幹什麽?”有人大聲問。

古壺對在一旁看熱鬧的幾個僧人說:“出家人不打誑語,能否請兩位法師用秤幫我挑選出十斤和一斤的兩塊石頭。”

兩個和尚點點頭,很快找來秤,從那堆石頭裏選出兩塊約十斤和一斤的石頭。

古壺:“大石頭大約十斤,小石頭大約一斤,各位剛才已經看見法師親自過秤,現在再看看這是不是兩塊真正的石頭。”他說著把兩石頭交人們手裏讓眾人傳看。

眾人傳看了一周,都莫名其妙的看著古壺,不知他要幹什麽。

有人忍不住問:“你究竟要幹什麽。”

古壺:“沒什麽,隻想讓你們親自看一看。”

古壺向侯戈招了招手,侯戈來到他身邊,他把兩塊石頭裝進侯戈肩上的褡褳內,係在侯戈腰上,又指著亭旁一棵六七丈高的大樹對侯戈吩咐了一番。

侯戈明白了,走到樹下看了看,跳到樹上輕靈地向上躥去。

“諸位,諸位仁兄請移步觀看,請——請。”古壺大聲說。

於是,眾士子紛紛出亭圍住了那樹,大夥這會兒已經明白古壺要幹什麽了,一時間議論紛紛,有點頭的,有搖頭的。

古壺大聲說:“諸位,最後再給一次機會,認為大石頭會先落地的請舉手。”

眾人再次舉起了手,這一次,李晉沒有舉手,他看著古壺,有些膽怯地笑了笑。

侯戈早已到了最頂頂端一斜伸出來的樹枝上,他從腰間的褡褳裏掏出一大一小兩塊石頭,分別握在手上平伸出去,然後側頭看著古壺。

“侯戈,我數到三,你就同時放手!”古壺仰頭大聲說。

侯戈點頭。

“一——二——三!”古壺大聲喊著。

“三”字一出口,侯戈兩手同時放開。

隻見一大一小兩人塊石頭便豎直落了下來,兩石頭像約好了似的,肩並肩齊頭並進。

“砰”地一聲同時落地,在地上砸出一大一小兩個坑。

除了古壺,所有人都傻眼了。

古壺大聲說:“諸位可看清楚了?你們有誰還讚同重者先落地這一說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從石頭上移到古壺臉上,全都搖著頭。

“怪哉怪哉怪哉!”士子中那位最年長者看看石頭又看看古壺,不停地念叨,“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古壺對樹梢的侯戈招招手,侯戈靈猴般下了樹,他又對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士子們說:“諸位請坐,請坐回去繼續談。”

眾人默默地坐回涼亭,都看著古壺不作聲。

古壺問“白衣”和“藍衣”:“兩位仁兄還認為多數人讚同之理即為真理這一說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