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單的時候會想起誰

哪還有睡意?懷揣著負罪之心,李沐反複批判自己邪惡的夢,可腦海裏卻一直有一片雪白揮之不去。

他披著被子呆坐在炕上,這時他迫切想見孫慧慧,他很想知道,慧慧的身子是不是書中描寫的那種味道,清爽馨香,嗅之如蜜。

孫慧慧過來送飯,一眼就看見了洗臉盆裏的褲衩,端起盆就往廚房走。

“慧慧那是我的**,我一會兒自己洗。”

“算了吧,指望你自己洗?你這褲衩子都硬了,估計一個月都沒洗過。”

嘩嘩的水聲,不到兩分鍾廚房傳來了慧慧的聲音。

“哥你褲衩上蹭啥東西了,都粘一起了。”

李沐嘴裏的高粱米粥差點噴出來:“你放那兒別洗了,我自己洗,估計是昨天糊棚的漿子弄上了。”

“真奇怪,昨天幹活你穿著棉褲啊?咋能蹭褲衩上?”

孫慧慧邊叨咕邊洗,李沐也不敢搭腔,趕緊把粥和發糕吃完,跑到廚房搶過了慧慧手裏的臉盆。

“哥你發燒了嗎?臉咋這麽紅?要不要找王玉霞給量量體溫?”

李沐趕緊擺手,自己把褲衩子搓了幾下,就搭到了鐵絲上。

孫慧慧弄了一大鍋水,一把拽過炕上的被子,還沒等拆就叫了起來。

“哥你把漿子撒被窩裏了嗎?怎麽被子上也粘了不少?”

我……

李沐搓著手不知道咋回答,眼看著孫慧慧把被褥拆了,放進了大鍋裏。

李沐剛下鄉的時候,對用鍋煮衣服和被子很不習慣,後來王建國告訴他,這都是跟七隊的朝鮮族學的,朝鮮族的被子和衣服就經常煮和漿洗,看著幹淨不說,還不愛生虱子。

即使是大冬天,七隊的大媽大姐也頂著木盆跑到河邊洗衣裳,後來集體戶的女生也都弄了根棒槌去河邊砸,金旭就是去河邊洗衣裳掉冰窟窿裏的。

大鍋裏煮著被裏子,弄得廚房熱氣騰騰,孫慧慧又把花棉襖脫掉,隻穿著件線衣,纖細的腰肢和飽滿的前胸一覽無餘,李沐差點流鼻血。

李沐趕緊站起身說了句:“慧慧我去牲口棚看一眼,給牲口填把草料。”

話沒說完披上棉襖就跑了出去。

造孽啊,這不是引誘自己犯罪呢嗎?真要是跟慧慧弄出點啥事,自己可真就一輩子別想離開大砬子了。

給牲口添完草料,又將牲口圈打掃了一下,李沐盤算著圈裏那四頭豬,今年王建國不會把豬賣了吧,自己喂了一年,咋也得分塊肉啊?

磨蹭了一個多點兒,盤算著慧慧被子應該洗完了,李沐這才叼著煙往集體戶走,今年興許是他在集體戶過的最後一個年,要是能分塊肉就圓滿了。

被麵被裏子果然晾在院裏的鐵線上,李沐吹著口哨往屋走,一推門正看見孫慧慧坐在小屋的炕沿上,低著頭看書。

李沐腦袋嗡的一下,孫慧慧看的居然是那個手抄本。

李沐都麻了,直接呆在了房門口,孫慧慧一聽見李沐回來,把書往褥子底下一塞,捂著臉就跑了。

心跳得咚咚響,李沐既尷尬又害怕,慧慧萬一把書跟家裏人一說,自己不就成耍流氓了嗎?這還了得?

要知道,一旦傳出去,後果無法想像。

流氓罪,可是無比的嚴重,哪怕是思想有問題都不行,這是要掉腦袋的!

李沐在緊張中等到中午,也沒見慧慧家人過來,這算是鬆口氣,不過慧慧也沒給他送飯,李沐長歎一聲,自己去抱了點柴火。

離著徐馨她們回來還早,慧慧不管自己也不能餓死啊?

集體戶還剩下點細糧,那是徐馨留給他過年吃的,李沐和點麵烙了兩張餅,倒上二兩酒,盤腿坐在炕上自斟自飲,很快就上勁兒了。

要說人不能喝悶酒,濁酒下肚,委屈不甘和怨恨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李沐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

一晃六年了,他不理解自己父親到底是多大罪,會關到現在都沒放出來,還有他媽,就是個藥廠的工人,也能關牛棚,一關也三年了。

他爸被抓走的時候是晚上,來了一幫穿藍棉襖的,把他爸帶到院子裏就要給上小繩,他媽摟著弟弟妹妹坐在炕上哭,他追著跑到院子裏,卻被兩個人攔住了。

他記得他爸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跑,不用綁我,孩子看見不好。”

父親被抓一周後,他老叔過來把弟弟妹妹接走了,接到了榆樹農村爺爺家。

他一直問他媽為啥爸爸會被抓走,他媽隻是哭啥都不說,最後他還是從別人嘴裏知道,他爹解放前在敵人的醫院裏當過軍醫,是反革命。

可家裏的牆上明明掛著他爸穿軍裝的照片,上麵印著最可愛的人,他爸還給他看過獎章,他看見過他爸身上的槍傷,前胸後背都有疤,怎麽又成反革命了?

也就從那個時候起,班上的同學開始排擠他,紅衛兵的活動都不讓他參加,原本他是學習委員,也很快變成了小白人,那時候他把所有怨氣都撒到了媽媽身上,說是他爸把他的政治生命給毀了。

上山下鄉動員一開始,他第一個報名下鄉,徹底跟反動家庭劃清了界限,也就是從下鄉開始,他再沒看見過弟弟妹妹。

在他的記憶裏,妹妹送走時十一歲,紮著兩個小辮,臉蛋一到冬天就皴了,像個麻土豆一樣。

老三才八歲,又瘦又小,六年過去了,弟弟妹妹現在啥樣了?見到還能認出來麽?

又是哭又是笑的,不知不覺李沐就喝了半瓶江城美,迷迷糊糊歪在了炕上,也不知道啥時候,他感覺一雙冰冷的小手摸在額頭上。

睜開眼正看見孫慧慧一臉關切地看著他,鬢角的白霜還沒化呢。

“你咋了哥?不舒服還是想家了?都怪我,中午過來就好了,你也不至於喝成這樣。”

李沐心裏一暖悲從中來,一下把臉埋進了慧慧懷裏,嗚嗚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