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鑄劍宗師不鑄劍
夜行司。
燭光搖曳,使得屋子中的物件像是都活過來了一般,影子在地板上舞動著各種不同的身姿。
一個紅衣女子不斷來回踱步,神色焦急而擔憂。
一個魁梧的身影突然闖入,“熱鬧”的屋子瞬間安靜下來,連那女人也停下了腳步。
“情況如何?”紅衣女子率先開口。
魁梧漢子緩了一口氣,沉重道:“不樂觀。如果明天雨還不停,白楊河的水就會蔓延到西城牆,城牆上的符文禁製一旦受損……”
他沒有再往下說,因為結果這位掌事大人比他更清楚,用不著他廢話。
紅衣女人問道:“李修平離開幾天了?”
魁梧漢子一愣,略微思索後回道:“今天第六天。”
紅衣女人點了點頭,“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魁梧漢子皺著眉頭,不太明白這位掌事大人什麽意思,不過並沒有開口詢問。
紅衣女人接著問道:“如今青陽縣都來了哪些修行者?”
“到目前為止,加起來大大小小已經有二十多家,陳家方才也到了。”
魁梧漢子回答著,隱隱明白了這位掌事大人的心思。
城牆的禁製一旦受損,那些妖獸沒了阻礙,就會大批湧入青陽縣,屆時僅憑夜行司,肯定無法抵擋。如今青陽縣聚集了這麽多仙門世家,若是妖獸進入青陽縣,這些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當然,前提是妖獸進城的時候,這些人還在青陽縣;而能夠留住這些仙門大佬的人,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李修平,鑄劍大宗師歐冶先生的弟子。
紅衣女人道:“李修平回來之後,先讓他過來見我。”
魁梧漢子應聲而退。
紅衣女人看著外麵的大雨,在夜色中顯得越發凶猛,宛若洪荒猛獸一般。
這般過了一會,一個黑衣少年自雨幕中走出,頭上頂著個棕櫚編織的鬥笠,一塊黑布纏在腰間,別著一把柴刀,掛著三隻獸角。
少年摘下鬥笠,走進屋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帶著幾分憨傻。
“受傷了?”少年還沒說話,紅衣女人便率先問道,眼神中不乏關切之色。
少年看了腹部一眼,笑著道:“剛在路上遇到三頭築基期勾廉,不小心給劃了一下。皮外傷,不礙事。”
紅衣女人掏出一個瓷瓶拋給少年,白眼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連築基妖獸都敢惹。”
少年撓了撓頭,嘿嘿笑道:“下次不會了。”
看到少年將丹藥吃下之後,紅衣女人便道:“姐姐知道,你心裏有著更廣袤的世界,早晚都會離開青陽縣這種小地方。所以……”
她沒有往下說,而是看著少年,似要從少年臉上看出什麽來。
少年收斂笑容,一掃先前的憨傻,多了一種與年紀不符的沉著與睿智,道:“所以高姐姐就把我賣了?”
紅衣女人一愣,問道:“你都知道了?”
少年點頭道:“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不少修行中人,所以猜到了一些,隻是不敢確定。如今高姐姐這麽一說,八九不離十了。”
紅衣女人看著少年,沒有說話。
少年接著道:“青陽縣突然出現這麽多修行中人,肯定不是為了妖患。畢竟妖患都已經爆發了兩年之久,也沒有看到任何修行之人,那就隻可能是衝著我這個鑄劍大宗師的弟子來的。至於這些人為何會知道我的行蹤,顯然是高姐姐刻意為之。目的嘛,用我的身份把這些人引到青陽縣,然後借他們的手,解決青陽縣麵臨的危機。”
紅衣女人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一抹佩服之色,旋即苦笑道:“但凡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少年苦笑道:“沒想到我這個身份,還能起到這樣的作用。隻是……”
紅衣女人皺眉道:“怎麽了?”
少年明顯遲疑了一下,才道:“高姐姐也知道,我師父死前立下規矩,不讓我鑄劍。一個不鑄劍的鑄劍師,對他們而言,可沒什麽價值。更別說讓他們出力保護青陽縣了。”
紅衣女人笑著道:“這個倒不用擔心,隻要妖獸入城的時候他們還在青陽縣就行。所以我希望你能想辦法拖住他們,隻需一日。”
少年點頭道:“我懂了。其實隻要我今晚不露麵,這些人就不會離開。明早若是雨還沒停,妖獸必然就會入城,屆時他們就算不想出手,也隻能被迫出手。畢竟在妖獸的眼中,修行者的**力可比普通人大得多。”
紅衣女人點了點頭。
少年感慨道:“堂堂山上仙人,竟被高姐姐擺了這麽一道,若是他們知道真相,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紅衣女人並沒有因為成功算計那些個大人物而自喜,而是歎息一聲,幽幽道:“希望這場雨不會下到明早吧。”
少年苦笑道:“那樣所有的麻煩,就都成我一個人的麻煩了。”
紅衣女人笑道:“所以你需要什麽補償,隻要姐姐能做到,都會盡可能的滿足你。”
少年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隻想要一張床,好好的睡一覺。”
紅衣女人一愣,媚笑道:“就這個要求?沒想過讓姐姐給你暖床啥的?”
少年臉色緋紅,“我還小。”
紅衣女人嫣然一笑,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間消散了不少。
可少年此刻卻滿心苦澀,因為行蹤的泄露,導致他必須提前跟修行界接觸,原本的計劃也徹底被打亂。
隻是這位高姐姐畢竟對他有恩,又是為了整個青陽縣,做出一些改變,少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
翌日。
連續七八日的暴雨,竟是終於停了。
窗外的枝頭上,鳥兒歡快地歌唱,像是在慶祝暴風雨的結束;遠處新雨後的空山,一團團乳白色的晨霧起起伏伏,像是給青山籠上了一層白紗,隨風輕揚。
在青陽縣南邊不遠處的溪畔上,一間破敗不堪的鐵匠鋪就像是一個終於熬過了嚴冬的老人,在晨光裏煥發著垂暮中的生機。
鐵匠鋪的門是關著的,而且從外麵上了鎖;門框上,銀鉤鐵畫的刻著一副對聯:“武器兵刃,一律不鑄;廢銅爛鐵,皆可鍛精。”
這裏平時候別說人,連隻鳥兒都沒有,但此刻卻門庭若市,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隻是各自之間,若有若無地保持著一些距離。
在前方的位置,站著兩個女人,一大一小,此刻正小聲議論著。
“如果我們昨晚遇上的真是他,那他昨晚應該就已經回來了,這門沒道理還鎖著。”少女看著門上的銅鎖,低聲說道。
婦人點了點頭,道:“那少年雖然不到練氣期,但畢竟能斬殺三頭築基妖獸,可謂不凡,並不像一個毫無靈根之人,應該不是李修平。”
少女看了周圍一眼,苦澀道:“真沒想到連九元山和玄青門都來了,還是長老親臨,咱們這一趟隻怕是要白跑了。”
婦人也看向右邊不遠處的兩撥人,道:“畢竟是歐冶先生的弟子,一個未來的鑄劍大宗師。這樣一個人放在宗門,不知能節省多少開支,誰不想要?聽說我們沒進入青陽縣之前,就有不少宗門為此大打出手,死傷不少。”
少女撇嘴道:“太爺爺說的果然沒錯,這些老家夥一個個看起來超凡脫俗,其實都是見利忘義的家夥。人都還沒見到,自己就先打了起來,若是真能招攬也就罷了,這要是被拒絕或是被別家搶了,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對此,婦人不予議論。這周圍可有不少金丹期強者,甚至還有元嬰級老怪,萬一惹惱了這些家夥,別說她一個築基期修士,就算是老太爺在這裏,也難以保住她們的性命。
少女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便不再多言,看著前方的鐵匠鋪,安靜地等待著。
這些人雖然都是為李修平來的,但真正認識李修平的卻沒幾個,所以當李修平出現的時候,竟是沒有人認出來。
少年穿過人群,徑直走向鐵匠鋪,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此刻滿是無奈,不知道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可卻又不得不麵對這個麻煩。
如果雨沒有停,此刻妖獸應該已經入城,這些老神仙怕是都在忙著對付妖獸,可不會一大早就在這裏等他。可雨到半夜就停了,讓原本應該是很多人的麻煩,變成了他一個人的麻煩。
少年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前麵的兩個女人,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剛好這兩人也看到了他,而且認出了他。
“是你?”少女率先開口。
腰間別著一把柴刀的李修平點了點頭,笑著道:“沒想到姑娘還記得我。”
少女笑著道:“救命大恩,如何能忘?對了,你認識李修平?”
少年點頭道:“認識。所以你們隻怕是要失望了。”
少女皺眉道:“什麽意思?”
少年指著門框上的對聯,道:“李修平不鑄劍。”
少女看著那幅對聯,卻不以為然,笑著道:“規矩是死的,再大的規矩,隻要代價足夠,都能令其改變。”
少年搖頭道:“他不會改變的。”
少女皺眉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就是李修平。”少年說著,掏出一把鑰匙,走上鐵匠鋪門前的三級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