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圖窮匕見
半個時辰倏忽而過。
雨線變得稀疏,天際的烏雲卻越發暗沉,似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雨。
端坐巨鷹背脊之上,顧青等人隱約可見下方眾多水域泛濫。
淮寧郡本就湖泊眾多,經過一番暴雨的洗禮,許多河澗水流大漲,決堤淹沒了不少農莊和田地。
前方十餘裏外。
飛雷城已遙遙在望。
飛雷城一側,便是一旁千五百丈的飛雷峰。
飛雷峰的山體灰黑一片,無有半點兒生機,與周遭的清脆林木格格不入,極突兀地立於大地之上。
眾修一路無話,巨鷹落在了飛雷峰半山腰,一處較為平整的地方。
童三刀剛欲開口說些什麽。
“我等為何不各自換上那掩息袍?”
那身形短粗的女修,卻是率先發問。
“換上掩息袍後,煉氣期內的修士便無法看透我等修為氣息,又能遮掩麵目,豈不是好處多多?”
身形短粗的女修話音一落,幾道目光頓時集中在她身上。
‘難不成此人是剛接觸修真界?’
顧青也看了此女一眼,目中閃過一抹思索,又很快的收回目光,無聲無息的轉身,往眾人身後邁了幾步,負手似在賞雨。
顧青的舉動,並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即便是那化名‘顧朝先’的馮坤,此刻的心思也在那雲紋精鐵上。
對於顧青的關注,沒有一開始那般大了。
“林彤道友的莫非不知掩息袍之弊端?”
那道裝的中年模樣修士,輕笑一聲回應道。
“說起掩息袍的弊端,行動不便隻是其一。”
“更主要的是,掩息袍實則非常脆弱,隻需修士催運靈力透出而出稍稍剛猛些,便會將其損壞。”
“原來如此,多謝仇山道友告知。”
身形短粗的林彤點頭示意。
季塵先是取出一瓶丹藥,倒出一顆紅黑色帶著腥氣的丹丸,喂給那略顯躁動的巨鷹。
而後再次取出那鏤空的鈴鐺法器,打出一道靈光,將巨鷹收入其中。
“飛禽類的靈獸,可是少見的很,季道友真是財大氣粗。”
那一路上都沒怎麽開口的周通,突然開口對季塵言說道。
季塵看了眼身形異常高大的周通,苦笑一聲。
“周兄莫要取笑季某了!”
“區區季某,哪配以這一階靈獸‘龍脊蒼鷹’作為代步?”
“這不過是季某借著先前的善緣,請何家的何晴道友做擔保,從百獸商行租借而來的罷了。”
龍脊蒼鷹,一階靈獸。
這世間眾生何至億萬,皆可踏上修煉之途。
於人為修士,於獸則為靈獸、妖獸,妖修。
至於那些天生強大,卻生性好勇鬥狠,靈智不開的獸類,則被統稱為凶獸。
“能說動那眼高於低的修士家族中人,季兄亦非常人也。”
那對夫妻模樣的修士裏,男修從那鈴鐺法器上收回目光,悄然隱沒了眼底生出的一絲垂涎之色。
眾修簡單的交談幾句,便由童三刀帶著,一路往飛雷峰頂行去。
顧青也轉身跟上。
……
就在他們離去有十幾個呼吸後。
一道紅光閃過,而後一個光頭老者模樣的修士現身,此人,赫然是那翟瞳上人。
不過此時的翟瞳上人,麵色微有蒼白。
翟瞳上人光頭鋥亮,目光陰沉,漫天雨線在他身外半尺的位置分開。
‘那向家的向樂行,和賀家的賀大有,怎麽會同樣跟著這群修為在煉氣前期的小修?另外這群煉氣前期的小修裏,怎麽會混入兩個煉氣中期之修……’
心中雜思泛起,翟瞳上人眉頭微皺。
他意識到,此行的水有些深。
但自詡修為高深,翟瞳上人隻是在這處平整之地,稍稍停頓了幾息。
便感應著自己的神識烙印,下定了主意。
他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幹脆直接追上去,以雷霆手段,殺了那煉氣三層小修,拿回自己的兩千下品靈石,和幾瓶丹藥!
翟瞳上人前腳剛去,那綠袍修士,和賀家的賀大有,就同時到來。
兩人的麵色同樣有些發白。
先前與他們兩人,與那翟瞳上人,三人的神識已暗中交鋒一番。
卻是翟瞳上人大占上風,綠袍修士向樂行,和滿臉橫肉的黑袍修士賀大有二人,都吃了暗虧。
“不知,向道友此行為何?”
賀大有目光一閃,率先開口。
“殺個人,取些東西,順帶在飛雷峰上探查一番,賀道友請自便。”
綠袍修士向樂行背負著雙手,平淡的掃了一眼賀大有,並未多言,便扭過頭,滿臉冷色的離去。
賀大有心下慍怒,卻未發作。
待得向樂行離去片刻後,才悄然跟上。
他與這向樂行,皆是煉氣十一層之修。
但向樂行是向家上一輩的修士,前年修為才突破到了煉氣十一層。
賀大有作為淮寧郡老牌修士,還曾參與向家為慶祝向樂行突破煉氣十一層,舉辦的靈膳大會。
向家,有兩尊築基期的修士。
向家老祖向南天,修為早已達到了築基中期。
其乃是那以煉器聞名業國的赤焰穀之客卿長老。
而向家當代的家主向樂川,則在十年前成功突破到了築基期。
也是從那時起,八百裏淮寧郡,千萬黎民,萬類生靈,向家為王。
……
飛雷峰的峰頂,籠罩在厚重的雲層中。
時有修士的遁光進出,顧青一行十人的到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竟有不知死活的煉氣前期小修,抱團來這飛雷峰上送死?”
有煉氣中期的修士冷笑。
“嗬!以為抱團便能取暖?”
“沒有神識,隻怕那雷雲千煞陣的餘波,你們都躲不過去,依老夫看,爾等還是快些下山,好好修煉,莫要做這些好高騖遠之事!”
一個身形枯木一般的老者模樣修士,踏著飛劍從旁而過。
其身形頓了一下,以神識發聲,告誡之言在眾人耳畔響起。
“不勞前輩費心。”
那童三刀笑了笑,抱拳回應。
那身形枯木一般的老者模樣修士,似察覺到什麽。
他回首神情古怪的瞥了顧青等人幾眼,這才沒入那厚重雲層。
“這位前輩所言有理。”
那身形矮粗的林彤眉頭一皺。
“沒有神識,我等如何躲避這飛雷峰上的陣法餘波?”
“林彤道友大可放心。”
童三刀眼中寒芒一閃,瞥了眼這個屢次出言的醜陋女修:“童某自有應對之策。”
說著,他取出一麵陣盤。
隻見這陣盤五色分明,中間的金色劍形指針,正微微顫抖,陣盤上已嵌入五塊中品靈石,定睛看去,竟是五行齊備。
“諸位道友,可識得這是何物?”
取出這陣盤後,那童三刀就麵露誇張的笑容,露出幾顆大黃牙。
顧青周身靈力波動隱沒,無聲無息的飛速朝著後方疾退而去。
他隻打量那陣盤一眼,便認出這是一品陣法,小五行陣的陣盤。
童三刀對於顧青的離去不管不顧,更未曾出言問詢,那道裝打扮的仇山,倒是古怪的瞥了一眼顧青,眼底一片漠然。
“嘶……這似乎是小五行陣的陣盤!”
那夫妻模樣的修士裏,女修眼前一亮,看向童三刀的眼神再添幾分媚意。
“童大哥竟以五塊中品靈石,嵌入這小五行陣的陣盤,真是財大氣粗!”
“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否也是這般……”
說著,她扭著纖腰,款款走向童三刀。
卻是還未邁出幾步,眼前出現了如火焰蔓延的赤紅霧氣。
她正疑惑間,那赤紅霧氣直接將她整個人罩住,難以言喻的灼熱,令她的神情陡然變得猙獰無比。
“呃……啊!”
下一瞬,她那略顯豐滿,充滿**力的肉體,嘭的一聲炸開。
熱乎的碎肉,糊了後方那臉色發綠、眼露駭然的男修一臉。
眾修這才發覺。
周遭不知何時,已升起了五色的霧氣!
有的霧氣赤紅如火,有的霧氣如水霧**漾,有的霧氣則青色靈動。
下方山石如覆上了一層土色的棉絮,一把金色的虛幻長劍,更是在半空中凝成。
“賺取些微薄的靈石,竟也這般的麻煩。”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伸出,握住了那柄長劍。
正是那名喚仇山的道裝中年人模樣修士,他目光掃看眾修:“諸位道友,還不速速引頸就戮?”
說著,他的氣息陡然大漲,此人,竟是個煉氣六層的修士!
“你!”
季塵目眥欲裂。
卻隻聞哢嚓一聲脆響。
他眼前發黑,嘴唇微動,周身旋纏的小蛇盡數吐信嘶吼,不斷噴出毒液,撕咬那掐著他後頸的大手。
可這隻大手如金鐵澆築,紋絲不動!
噗!
脖頸被那隻大手捏爆,而後狠狠地一甩,季塵的頭顱竟是直接薅了下來!
他的無頭屍體撲通一聲被丟在地上,不斷的抽搐著,眾多白色的小蛇陷入土色霧氣內,蠕動一會兒,也紛紛死去化作蛇屍。
周通獰笑一聲,大手捏住季塵的腦袋,微微用力,便將其頭骨捏得粉。
他彎腰取下季塵腰間的鏤空鈴鐺模樣法器,掂量幾下。
那陰厲青年司徒升和扮作‘顧朝先’的馮坤,以及身形矮粗的女修林彤,見陡生異變,麵色俱是大變,顯得極為難看。
二人不假思索,各施手段,身形疾退,小心避開那五色的霧氣,四散而逃。
隻餘下那對夫妻模樣修士裏,獨活的男修立於土色棉絮狀霧氣中,雙腿如陷入流沙中,無法移動。
此人急的滿頭大汗,口中胡言亂語。
“幾位道友!在下不過是那女修的姘頭!”
“她還有個在潁川郡經營商行的丈夫,我願助各位將之誘出擒殺!”
“還有,在下祖上曾是顯赫的修士家族,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先祖,曾傳下過一本琴譜,據說……啊!!”
“聒噪!”
此人話沒說完,一身道裝的仇山,已揮劍破去此人的護體靈光。
仇山隨手斬飛此人祭出的法器,一道劍氣透入其體,將其生機於刹那間斷絕。
男修的屍體,倒在土色棉絮樣的霧氣中。
與一旁季塵的屍體,以及那被赤色霧氣波及炸開的女修之血肉殘骸,竟在被那土色棉絮狀霧氣消蝕,化作稀薄的血氣飄散。
這血氣飄散四周後,那童三刀捧著的陣盤之上,閃過微不可查的血色。
這時,一身道裝的仇山的目光微閃,側耳作一副傾聽狀,不時微微頷首。
“大哥已經來了。”
他瞥了眼捧著陣盤的童三刀和一旁的周通。
“莫要再浪費時間了,附近的幾隻小蝦米,仇某會盡快將之殺盡,你二人帶著陣盤,往北行百餘丈,即刻與大哥匯合。”
“是。”
童三刀和周通,俱是低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