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的自述(四)
三天後,在校外路邊的一個落地廣告燈箱後麵,趁沒有路人經過,鍾銘把用小小的藥瓶子裝好的氰化鈉交到我手中——藥瓶子用高壓塑料膜包得密不透風,我差點誇他防護措施做得到位——他不忘警告我說這東西屬於劇毒物質,不能讓它與皮膚接觸,更不能好奇吞服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說知道了,心裏嘀咕我又不是傻子。
購買氰化物這事我絕不能讓父母知道,否則他們肯定會罵我,把氰化物收走。放學回家後我把它放在床底下,還用一張印製廣告的銅版紙把它遮蓋住。
由於擔心被父母發現,我就一直呆在臥室裏不敢出去。等天黑了後,我把它拿出來,下樓悄悄埋藏在我家樓下的花池裏,因為我擔心放在家裏會無意中被父母看到,並且由於好奇把藥瓶打開,這樣恐怕會導致嚴重後果。
我必須盡快施行投毒計劃,讓李躍華一命嗚呼,隻有拔掉插進我父母婚姻中的這枚“楔子”,我父母的矛盾才有可能緩解,他們的感情裂痕才有可能修複,我的痛苦才有可能減輕。
在有了投毒的想法後,我就去過李躍華居住的小區門口仔細觀察過,該小區是一個新興小區,地理位置較偏,入住率不算很高,出入的車輛、行人都無需登記,保安形同虛設。
這樣很好,給我創造了自由進出的機會。
那次從李躍華與我母親的談話中,我知道就他一個人居住,他一般每天都會出門,時間不定,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下午。
做微商嘛,時間都比較自由。
我雖然知道他白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裏,但是我不敢貿然去開他家的門,因為我擔心正巧被他碰到。正是有這樣的顧忌,我隻有尋找機會。
為此,我悄悄跟蹤過母親,隻有看見母親跟李躍華在一起,我才敢去開他家的房門。
可是我跟蹤了幾次,並沒有看到母親跟李躍華見麵。看來為了避免被我父親碰到,他們很謹慎。
不巧的是有一次我被母親發現,她問我鬼鬼祟祟的跟著她幹什麽,我是不是被熊之揚派來跟蹤她的,我趕緊撒謊說我這是去找同學玩耍,正好跟你走同一條路,父親並沒有叫我跟蹤你。
母親氣哼哼地走了,看樣子她好像不相信我說的。
雖然跟蹤母親遭到了挫折,但是我打算以毒藥謀害李躍華的決心堅定不移,這個計劃要得以順利實施,我就必須搞清楚他什麽時候不在家,去了哪裏,具不具備實施這個計劃的時間和條件;因此,我通過母親了解他的出行情況很有必要。
此時,我正用耳朵貼著母親房間的木門,屏息聆聽母親與李躍華通電話。開始,他們談的是與食品安全、科學養生有關的話題。
突然,我聽到母親說了一句“哦,你現在在梧桐市,那你可能要晚上才回來了是吧”的話,我就知道機會來了。
我心裏不由得一陣激動,我決定現在就去李躍華家,實施蓄謀已久的投毒計劃!
我從床頭下翻出一雙早就準備好的纖維手套,輕手輕腳走到門邊,然後輕輕開門走了出去。來到外麵,見天上陰雲湧動,如同我此時心裏激**著的邪惡想法。
從小區花池的土層下麵,取出我藏匿了一個多月的氰化物,我大步流星走到小區外麵的馬路邊,不到五分鍾,我就攔停了一輛非法營運車。
司機把車開到李躍華居住的小區門口,我付了車費下車。我沒有馬上進入小區,而是在小區外麵的路上徘徊了差不多兩分鍾,見小區的露天壩沒人才決定進去。
躡手躡腳走到保安亭旁,我見一個身穿工作服的保安正背靠椅子張著嘴巴打盹兒,好像還有呼嚕聲,我連忙從敞開的崗亭門走進去,直奔目標3單元樓房,因為李躍華家就住在3單元703室。
我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次我跟母親來他家,他叫我下樓去幫他買醬油——我現在嚴重懷疑他把我叫去買醬油,是為了方便跟我母親親熱,因為我把醬油買回去後,發現他家灶台上還剩有半瓶醬油——他怕我回來記錯樓層和門號,就拿張紙寫了“3703”這個數字遞給我。
來到電梯門前,見電梯門口沒人,電梯顯示屏是黑屏,原來是停電了,我隻好從樓梯道爬上去。
爬到7樓,我有些氣喘。站在狹長而陰暗的過道上,壓抑的情緒嗞嗞生長,看著前麵倒貼著一個大大的“福”字的栗咖色房門,想著我即將打開這扇門潛入屋內釋放罪惡,我的心就止不住狂跳起來,身子也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恐懼過,我也說不清楚我到底在害怕什麽,我隻知道可能在今天也有可能在明天,或者後天,大後天,這房間裏就會多了一具麵目猙獰的屍體,屍體被發現後就會成為這個小區關注的焦點。
如果我現在就轉過身,朝來路走去,不要回頭,那麽誰也不知道這兒曾經有邪惡的幽靈飄過。
這念頭才冒頭,就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拍了回去,一個尖嘯的聲音在心裏對我說:“李躍華插足你父母的婚姻,他就像一隻自私的刺蛾,蠶食了你家庭的幸福,使你陷入無盡的痛苦當中,你不能心慈手軟,你要讓他為自己可恥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邪惡驅使著我堅定地朝大門走去。
我突然發現他家隔壁的房間正在搞裝修,室內堆放著各種板材和電鑽、砂輪機、電鋸等工具,房間裏靜悄悄的,想必現在正是飯點時間,裝修師傅都下樓吃飯去了,或者用完餐剛回來,正坐在哪個牆角小憩。
戴上手套,摸出鑰匙順利地打開房門,我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房間相當敞亮,因為客廳與陽台之間安裝了隔斷玻璃,天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
客廳的布置似乎跟我以前見過的一樣,最引人注目的是牆角放著一輛炫酷的紅色兒童玩具車。我記得李躍華跟我母親說過,他兒子是丟給老家的嶽父嶽母照顧,看來這玩具車是他給自己的兒子準備的。
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在心裏說李躍華,你恐怕再也看不到你的兒子了!自己有妻兒還勾引別人老婆,破壞別人家庭,你就是個人渣,不折不扣的人渣!希望你下輩子做個老實人,不要放縱欲望害人害己。
由於有些擔心在這個時候母親會來這裏,我就走到陽台上,伸頭往樓下地麵看去,在零星的雨點中,隻見到幾個小區居民在走動,我又朝小區外麵的路上看去,也隻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並沒有見到母親。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在路對麵那棟剛竣工的樓房裏,正有一台開啟攝像模式的照相機對準我,投毒案發生後,偷拍的人拿視頻要挾我父親,說我是“7.18”投毒案凶手,如果我父親不滿足他提出的要求,他就要把視頻交給警察。得知這個情況,我腸子都悔青了,當時我不應該去陽台上的。
我從陽台回到屋內,心想得趕緊把事情辦了離開這裏,要不然萬一李躍華趕回來被他撞見,那情況就十分不妙了。
走進廚房,我的目光在灶台上掃了一下,見到幾個餐後沒清洗的碗盤,我又把目光投向冰箱,走過去將冰箱打開,見置物架上放著豬肝、雞翅、香菇、蔬菜和瓶裝可樂。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這瓶可能是被喝過的剩下三分之二的可樂上,隻要把氰化物摻進飲料裏,李躍華喝上兩口就會一命嗚呼。
我把可樂拿了出來,擰開瓶蓋,把瓶子放在地上,從懷裏取出一個用高壓膜密封的小瓶子,小心謹慎地擰開蓋子。
此時此刻,我的手抖得十分厲害,一點也不聽使喚,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必須集中注意力,否則稍有不慎把氰化鈉弄到手上,就有可能釀成嚴重後果。
等緊張情緒緩解一些,我才敢把呈顆粒狀的氰化鈉倒進飲料裏,然後擰緊瓶蓋,晃了幾晃把它放回冰箱。
我快步走了出去,把門關好,朝來路返回。
在回家的路上,我把沒用完的氰化鈉藏在了一處隱蔽地方。
我為什麽沒把氰化鈉全部倒進那瓶飲料裏?因為我從網上了解到氰化鈉隻需0.3克就能致人死亡,鍾銘給到我的氰化鈉有大約5克,我擔心摻多了,李躍華會覺察到飲料的味道不對勁,所以隻倒進去一小部分。
回到家裏,在父母麵前我表麵若無其事,其實心神不安,晚上睡覺失眠。
忐忑的原因倒不是怕李躍華被毒死,恰恰相反,怕他發現那可樂裏有異物不敢喝它,然後追查異物的來源——盡管我多次告訴自己沒人看見我進入他家,但是我還是無法擺脫內心深處的不安。
自從投了毒後,我就經常關注本地電視新聞,我認為要是李躍華被毒死了,如此重大的事件很有可能會上本地新聞。
三天時間過去了,我沒在電視上看到他死亡的新聞,也沒聽到母親說他暴斃的消息,我就想他是不是發現了那飲料不對勁,出於戒備把它倒進馬桶了?
直到第四天晚上,我看見幾個警察來我家,我就馬上意識到李躍華可能已經中毒身亡了,我既害怕又高興,害怕的是警察懷疑我是投毒凶手,高興的是李躍華為他可恥的行為付出了沉重代價,我終於為自己、為父親出了一口惡氣!
更重要的是,李躍華死後,父親母親也許就不會鬧離婚了,我跟父母以後還是三口之家。
警察隻是問我父親在不在家,沒問我這幾天的活動情況,我就知道警察還沒懷疑到我頭上來,不過由於心虛,我趕緊避開了警察,把自己鎖在寢室裏胡思亂想。
沒高興多久,我就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我的母親死了,死在了李躍華家裏,屍體被燒得麵目全非!死掉的還有李躍華的老婆與兒子!
他們是喝了我摻入氰化鈉的飲料才死掉的嗎?
盡管我很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但是警察已經說了,煤氣爆燃是個意外,也就是說我母親與李躍華的妻兒在被燒之前就已經死了,那他們的死很有可能是誤食了那瓶飲料所致。
我因震驚、恐懼和自責而不由自主地跌跪在地上,麵對著被燈光照得明晃晃的牆壁,我在心裏發出拷問靈魂的吼叫:“為什麽死掉的是我母親、李躍華的妻子和兒子,而不是李躍華!為什麽上天要跟我開這麽大的一個玩笑!為什麽為什麽!”
雖然我的母親私生活不檢點,我很討厭她,但是我跟她畢竟血濃於水,她的死絕對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希望我隻是做了一個夢,夢醒後她就站在我眼前。
警察走後,父親開門走進我房間,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努力抑製住情緒,但是掩蓋不住滿麵淚痕的我說:“童童,你媽已經死了......哎,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死了?
他的語氣平靜,毫無波瀾,說完從衣袋裏摸出半盒煙來,抽出一支叼上,打火點燃,猛地吸了起來。彌漫的煙霧中,隻見他垂著眼簾,皺著眉頭,目光遊離於地麵,好像深深地陷入了思考中。
我沒有說話,內心激**著深深的負罪感,此時此刻,我說什麽都是毫無意義的。
默默坐半天,父親起身走了出去。就在他準備反手把房門關上的時候,他轉過身來對我說:“童童,你媽是自作自受,活該這樣,她如果不去李躍華家裏,那她就不會死掉,這都是她與李躍華產生婚外情導致的後果。你想開點,不要太難過了啊,等我把你媽後事處理了後,咱們爺兒倆就安安穩穩過日子。”
父親說出這樣的話我並不感到吃驚,因為他跟母親的感情已經完全破裂,母親對他而言,隻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