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蹊蹺的投毒案(二)

吳書旗坐在軟皮椅子上,雙肘支在紅木桌子上,一邊用食指和中指揉兩邊太陽穴,一邊陷入了思考——關於朱厚實案如何才能找到偵查突破口的思考。

她突然想起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震驚日本東京的可樂投毒事件,那是一起無差別的連環投毒殺人事件,凶手把摻入氰化物的可樂放在電話亭內和路邊,路人貪圖便宜撿來誤食後中毒身亡,那是一樁懸案,警方至今都未能偵破。

她接著想莫非使朱厚實喪命的“毒麵包”是他在路邊撿到的?莫非凶手是為了報複社會無差別投毒?她不禁嚇了一跳,希望這僅僅隻是臆想而已。

雖然這樣想,但是吳書旗還是決定調取朱厚實遇害頭一天他收攤後的沿途監控錄像,希望能夠發現新線索,順藤摸瓜揪出真凶。

她起身去到天網監控室,讓視偵同事調取監控錄像,她則坐在一旁盯著屏幕仔細地看,發現在9月13日這天下午5:27,朱厚實把配鑰匙的機器和修鞋機搬進不遠處的一間地下室後,就去到菜場外麵的街鋪買麵包,買好麵包他走出麵包店,朝住所方向走去,十多分鍾後,他進入他居住的小區。

視頻中,他一路上隻是單獨一個人,沒有見他在路上與誰打招呼,也沒有見到形跡可疑的人接近他,更沒有見他在路邊撿什麽東西,看起來一切很正常。

不過細心的吳書旗發現,在朱厚實經過的路上有一段是監控盲區,原來是攝像頭被低垂的樹枝遮擋住了,嚴重影響了監控探頭的功能發揮。重要的是,從朱厚實進入監控盲區到走出監控盲區,一共花了3分39秒。

吳書旗懷疑就是在這段監控盲區,朱厚實可能遇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那人那事跟他遇害可能有關。

吳書旗去到現場,模仿朱厚實的步態、步速,走完處於監控盲區的路段隻花了1分27秒,這使她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

吳書旗與同事們商量後,開始分頭尋找這個路段私人安裝的監控探頭,目的不言而喻。

一番尋找下來,偵查員發現了三個安裝在店鋪門前的監控探頭,但是遺憾的是這些探頭並未給警方查案帶來多大幫助,因為存在以下情況:一個探頭已經壞掉了;一個探頭對準的是店鋪大門,根本拍不到大門外馬路上的畫麵;另一個探頭是拍下了朱厚實的身影,但是從他出現在畫麵中到從畫麵中消失,隻有短短的15秒鍾,他仍然是獨自一個人,仍然悠哉遊哉地走路,沒看見他在路邊撿東西。

吳書旗與同事們商量後,決定聯合交警大隊車管所,把那個時間段經過那個盲區的車輛信息查出來,然後聯係車主,希望能夠查到有行車記錄儀記錄下當時朱厚實經過那個盲區的影像。

伍智與郭健去到車管所,經過仔細查詢,他們從一位奧迪車主口中得知他車上安裝得有行車記錄儀。他們找到這位車主,了解到車主的記錄儀是360度全景記錄,他車輛當時從那個監控盲區經過錄下的視頻還沒有被覆蓋。

刑偵局會議大廳的電子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著從行車記錄儀內拷貝下來的視頻——身著黑色T恤、背對鏡頭的朱厚實提著一袋麵包悠哉遊哉地走著,突然,他把臉側到左邊去,一邊行走一邊觀看路邊街景,這個畫麵持續了大約五秒鍾,然後他忽然停了下來,轉身麵向裝飾材料店,接著朝裏麵招手,好像示意誰過來。

果不其然,很快從店內走出一個人來,此人是熊之揚(吳書旗與同事們見到熊之揚都很驚訝),同時朱厚實迎了過去。彼此走近後,兩人開始談起話來。

不過行車記錄儀隻錄下熊之揚的“不要亂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的聲音,後麵朱厚實的聲音十分模糊,根本就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麽;另外,朱厚實是背對鏡頭的,誰也看不清楚他的麵部表情,熊之揚的臉麵倒是看清楚了,他似乎一臉平靜,不過鏡頭一閃而過,沒有捕捉到更多細膩的表情。

兩人的身影隨著鏡頭的不斷拉遠漸漸變模糊,直到消失不見。

視頻中的熊之揚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皮包,手中卻是空空如也,他與朱厚實保持著大約一米的距離,並沒有見到他從皮包裏拿東西;另外,也沒有見到朱厚實在路邊撿東西,更沒有見到形跡可疑的陌生人靠近他。這使辦案人員感到了失望和困惑。

不過好在並非一無所獲,這則視頻至少讓辦案人員知道了朱厚實與熊之揚是熟識的。

辦案人員不禁想:熊之揚是“7.18”投毒案死者的家屬之一,又與死者朱厚實相熟,兩個案件都是利用氰化物殺人,這到底是巧合呢,還是兩者之間存在著必然的聯係?

事實上,前天朱厚實的屍檢結果出來後,吳書旗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本來,朱厚實案不歸她管的,但是正是因為兩個案子都利用氰化物殺人,她就想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因果關係,加上“7.18”投毒案的偵查工作陷入了僵局,她就主動請示上級,要求自己帶領所屬中隊的警員介入朱厚實案,與別的隊部聯合辦案,領導經過考慮後答應了她的要求。

吳書旗要求大家結合這則視頻對朱厚實遇害案和“7.18”投毒案各抒己見、暢所欲言,仔細分析每一個環節,引發聯想,希望能夠從看似不起眼的細節處發現新線索,從而找到案件偵查的突破口。

魯天海第一個發言:“我懷疑是熊之揚趁朱厚實不注意,把事先準備好的‘毒麵包’放進他手中的袋子裏的,你們仔細看,熊之揚夾著的皮包有些鼓脹,裏麵裝的應該是‘毒麵包’,理論上他有作案條件。熊之揚出現在那裝飾材料店裏,有可能是專門在那裏等朱厚實的,是早就預謀好的。”

郭健對魯天海這個“菜鳥”的分析嗤之以鼻,不客氣地反駁道:“難道熊之揚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就料到朱厚實當天會買麵包?就算熊之揚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準備好了‘毒麵包’,但是在當時的環境、條件下,他要把那麽大的麵包放進朱厚實的袋子裏使其毫不察覺,幾乎是不可能的!根據這段視頻來看,我認為是朱厚實先看見熊之揚然後跟他打招呼,他們隻是偶遇,而不是熊之揚有預謀地專門在那個地方等朱厚實。”

大家看著魯天海哄堂大笑。

魯天海臉一紅,不服氣地跟郭健爭辯:“熊之揚早不出現在那裏,晚不出現在那裏,偏偏在朱厚實回家的時候出現在那裏,請你告訴我,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郭健又是不屑地一笑:“很簡單呀,熊之揚是開裝修公司的,他出現在那裏也許是選購裝修材料,也許他與那店老板是朋友,他找朋友聊天。”

魯天海仍然不服氣:“經過我們前期的調查,嫌疑人一個個都被排除了,嫌疑人到底是誰,在什麽地方作的案,怎麽作的案,我們毫無頭緒!我大膽猜測是熊之揚蓄謀作案,聽起來是有點匪夷所思,但是誰知道他和朱厚實從行車記錄儀鏡頭中消失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伍智眼睛一亮,清了一下嗓子說:“熊之揚出現在那裏,他蓄謀作案的可能性小,不過臨時作案的可能性大,咱們不妨這樣假設一下:朱厚實好心拿麵包遞給熊之揚,熊之揚覺得這是一個投毒的機會,於是拿話穩住朱厚實,然後他進入店內,從包裏把事先準備好的氰化物拿出來,巧妙地放進麵包裏,然後找借口把麵包還給朱厚實。”

聽了伍智的分析,大家頓時眼睛發亮,紛紛猜疑熊之揚很有可能就是采取這樣的方式投的毒。

吳書旗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饒有興致地問伍智:“按照你這個思路,你認為熊之揚對朱厚實下手的動機是什麽?”

“可能是朱厚實知道了熊之揚不可告人的秘密,熊之揚怕他泄露出去,於是就殺人滅口。”伍智揚眉笑了笑,“我這是采用‘排除法’推演出來的結果:根據我們前期的排查,朱厚實不是死於情殺、仇殺、財殺和憤殺,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被滅口了。”

吳書旗點了點頭,又問:“你認為熊之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伍智說:“我們不是一直懷疑‘7.18’氰化物投毒案是熊之揚指使他人幹的嗎,我懷疑是朱厚實無意中知道了該案的凶手、幕後凶手都是誰,而這個凶手恰好與朱厚實相熟,凶手‘酒後吐真言’,當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沒喝酒就對朱厚實講了真話,熊之揚得知他雇凶殺人的秘密泄露後,就感到了害怕和著急,於是就找機會對朱厚實投毒。

“說到這裏我想起一件事情,在一個月前,由於‘7.18’案的偵查需要,我跟小郭去到朱厚實配鑰匙的攤位前找他,我首先亮出了警察證並說明來意,然後拿出熊之揚的照片來,問他認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有沒有在他這兒配過鑰匙,他瞥了一眼照片就把目光移開了,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在他這兒配過鑰匙。

“當時我就懷疑他認識熊之揚,他猶豫不決,可能是在想要不要說真話。現在看來,朱厚實確實撒了謊。把幾件事串聯起來綜合分析,熊之揚是‘7.18’投毒案的幕後凶手和他殺害朱厚實的嫌疑很大。”

吳書旗驀地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對大家說:“熊之揚的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不過需要證據來支撐!我們暫時不要驚動嫌疑人,而是先去那個裝飾材料店,詳細了解一下熊之揚當時與朱厚實接觸的情況。最後是否要對熊之揚采取強製措施,那就要根據掌握的具體情況而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