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不由己(二)

恍恍惚惚間,周喻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他從床頭邊拿起來看了一下,是父親打來的,他猶豫一下,還是接聽了。

那頭問周喻有沒有找到工作,周喻敷衍說已經找到了,那頭說既然找到了,那我跟你媽就放心了,還囑咐他要踏踏實實工作,不要好高騖遠,要求他等到發了工資就把工資寄回家還賬,接著說:“李非的媽媽在我身邊,她有事找你,我讓她跟你說話。”

刹那間,周喻的心仿佛被一根鐵絲緊緊拴住並往嗓子眼拉似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知道李非的母親找自己肯定為了是詢問李非的情況,他最怕李非的家人問他關於李非的情況了,肯定是李非母親打不通兒子的手機才來找他的。

李非的手機為什麽打不通?因為被帶他就醫的平頭男子拿走關機了,平頭男聲稱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李非的親人打電話來沒人接而起疑心。

“喂,周喻嘞,我兒跟......跟你在一起沒?在的話你......讓他跟我說幾句嘞。”那頭期期艾艾說,聽語氣似乎有些著急。

周喻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把嘴唇都咬出血了,長長吸了一口氣,戰戰兢兢說:“姨,李非已經出海打漁去了......”他明白這樣說隻是權宜之計,李非受傷的事情李非的母親遲早會知道,但是他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什麽?他出海打......打魚去了?”那頭由於十分吃驚,不禁打斷了周喻的話,“哎喲,他不好......好好工作,去打什麽魚嘞!”

周喻趕緊解釋:“姨您別擔心,他去打......打漁也是工作,他是跟一家......專門打漁的公司出海的,聽說工資還蠻高的。您是不是打不通他電話呀?打不通就對了,因為在大海上手機沒有信號。”

那頭還在埋怨:“那麽大的事情,他為什麽不......不跟家裏人說一聲嘛,他就這樣走了,我好擔心嘞!哎你說他......他會不會有危險啊?海上風......風大,有時還刮台風,要是......哎喲,菩薩保佑嘞!菩薩保佑嘞!”

周喻想起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的李非,覺得自己瞞騙一位長輩的做法很卑鄙,但是他又告訴已陷入絕境中的自己隻能這樣做了,於是煞有介事地對李非母親說李非上的那條船是一條大船,堅固得很呢,另外漁業公司長期在海上從事捕撈活動,積累了豐富的識別和預測天氣的經驗,公司老板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出海,什麽時候不可以出海,老板不會拿自己和員工生命開玩笑,叫她盡管放心好了。

“我擔心他暈船嘞,還有他吃飯問題嘞......”

那頭又囉裏囉唆了半天,還是周喻感到心煩借故說自己有事,對方才把電話掛了。

周喻把手機扔到**,然後躺下,兩眼無神地望著頭上乳白色的牆壁。

此時,他真想走出這間屋子,然後逃出金城,亡命天涯。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心上人蘇妍,想起了對他滿懷期待的父母,如果選擇逃亡,那麽他就再也沒機會與蘇妍見麵了,那是多麽遺憾的事情啊!另外要是父母知道了他犯下的事情,肯定會很失望和難過的。

他既不想失去蘇妍也不想令父母擔心,所以隻有鋌而走險了,他心存僥幸地想,我會非常謹慎地去做那件事情,我不會被人發現的,警察也不會查到我頭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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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朝門縫望進去,隻見在安靜的轎廂裏立著一個高高的身影,他的身形輪廓隨著電梯門緩緩打開越來越清晰,當他整個人完整地呈現在站在電梯門口等坐電梯的眾人眼前時,他給人的印象是:身材高大,戴著黑色口罩和黑色長舌帽,透著一股神秘的色彩。

當這名神秘男子發現有兩名年青男女幾乎在同時看向自己時,他仿佛做賊似的趕緊伸手把帽簷拉下來遮住臉,接著低下頭匆匆走出電梯。

一位滿身贅肉堆積的中年婦女看著神秘男子朝通道外麵走去,就忍不住撇嘴咕噥了一句:“又是這個怪人。”然後進入電梯。

神秘男子置若罔聞,他走到通道出口處放緩了腳步,用他那缺少神采的眼睛朝周圍看了看,見附近沒人注意自己,才朝小區外麵走去。

他這是去外麵的餐館點外賣。

他自從一個月前悄悄住進這棟公寓後,除了每天餐點時間出去點外賣外,他幾乎不出房間的大門,他已把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了。

這棟公寓的不少住戶見過這位男子,大家見他大熱天的用口罩和帽子把麵部遮擋起來,似乎很害怕別人瞧見他的“廬山真麵目”,他更是從來不與人說話,仿佛天生就是個啞巴,給人一種神神秘秘的感覺,大家都很詫異,甚至有人還以為他是個通緝犯打了報警電話,結果派出所的民警來了解情況後就離開了。

警察沒把神秘人帶走,證明他不是壞人,公寓裏的人這樣想。

由於此人身上有許多令人無法解開的謎團,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性地在背後叫他“怪人”。

怪人走進餐館,點了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找個角落坐下,等廚師炒菜,然後打包帶走。他呆若木雞地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眼裏分明蓄滿了憂傷。

這時,周喻走進餐館,他掃了怪人一眼,略一躊躇,然後朝著他方向走去,到了他對麵便在凳子上坐下來,叫服務員給他炒一盤蔥爆豬肝。

周喻斜瞄了怪人一眼,不禁緊張起來,見怪人對自己的到來似乎渾然不覺,緊張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周喻拿出手機佯裝刷微信朋友圈,心裏卻琢磨著如何才能使對方對我產生好感。

周喻雖然看不到怪人的臉,但是他確信這男子就是平頭男要求他接近的人,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該男子住在那公寓裏的哪一層樓哪一個房間。

事實上,周喻就住在怪人居住的樓上,中間隻隔了一層樓。

就在周喻住進了那棟公寓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在樓下看見了怪人,他佯裝若無其事地跟怪人進入電梯轎廂,本想與怪人搭訕的,但是由於很緊張擔心露餡,他最終放棄了這次機會。

周喻忽然想到了什麽,點開某自媒體APP熟練地操作了幾下,思索片刻,自言自語:“這些自媒體真是無恥,為了博取眼球,吸納粉絲,獲取經濟利益,亂發一些罔顧事實的文章。”

有幾雙眼睛被他聲音吸引紛紛朝他看來,但是很快人們的目光就從他身上移開了。

周喻一邊不動聲色地琢磨什麽,一邊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掃視周圍的人,忽然扭過頭去,露出僵硬的笑容對旁邊一位打扮樸素的中年婦女說:“大姐,你平時用手機刷資訊嗎?”

婦女愣了一下,不解地問:“資訊是啥?”

周喻不知如何才能把“資訊”的含義跟對方解釋清楚,就有些苦惱地撓了一下頭,理了一下思路說:“資訊指的是一種信息,它包括體育、娛樂、新聞、生活等多方麵。我問你平時喜歡看這方麵的文章嗎?”

“偶爾看一下,倒是經常刷抖音。”婦女拘謹地咧嘴一笑,“我不僅刷,還拍。”

周喻才不管她有沒有看資訊呢,問她話,是想借此作為跳板說出“心裏話”,表達自己“觀點”,試圖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於是,他挪了一下凳子靠近婦女,拿起手機指著網絡上的一篇評論文章說:“金城‘7.18’投毒案你知道嗎?”

怪人猛地抬頭,目光仿若標槍似的,朝周喻投過來。

婦女眨眨眼,饒有興趣說:“這事在網上鬧騰得那麽凶,誰不知道?”

周喻瞥了怪人一眼:“我說有的自媒體人真是無恥,發表的言論斷章取義,瞎掰胡扯,帶偏輿論風向,引發網絡暴力,就拿這篇文章來說,它把矛頭對準了李躍華,懷疑李躍華就是投毒凶手,把李躍華批得體無完膚,這怎麽可能呀,死的人當中就有他兒子,虎毒還不食子呢,要是李躍華真是凶手,那警察還不早就把他抓起來了,你說對不對?”

隻見怪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周喻,憂鬱的眼裏露出些許欣慰之色。

“你的觀點我不認可!”婦女的局促感因對周喻失去好感瞬間消失,“三個大活人死在了他家裏,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去他家裏投毒?毒肯定是那個李躍華投的!網上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認為的,說他想毒死老婆,不料兒子與情人遭了殃,李躍華就是一個惡魔,他應該被拉去喂子彈!”

怪人咬著嘴唇狠狠地瞪著婦女,不過由於有帽簷和口罩遮著,人們看不見他的表情。

“大姐,你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要別人說什麽你就跟著認為是什麽。”周喻一本正經的樣子。

婦女有些生氣了,說:“我當然有自己的判斷!就算不看網上的那些言論,我也覺得李躍華就是凶手!”

坐在婦女旁邊的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不屑一笑,問周喻:“你說李躍華不是凶手,那你覺得誰會是凶手呢?”

周喻微微笑道:“這位大哥,我覺得你問得業餘,我又不是神仙,怎麽知道誰是凶手呢?”

男子覺得周喻的口氣不恭,就生氣地說:“你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誰,那你大發什麽議論呀!要我說,李躍華八成是投毒凶手,警察沒把他抓進去,那是因為暫時沒找到他作案的證據,不過天網恢恢,他終究會進去的!”

怪人緊緊咬著嘴唇看著該男子,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誰說李躍華沒進去?我聽說他已經被抓了,昨天被抓的。”一個五十多歲的紅臉漢子說完,猛吸了一口煙,煙霧從大蒜鼻孔裏噴出,頓時四處驚逸,然後嫋嫋散去。

滿屋子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紅臉漢子,吃飯的停止了夾菜,喝水的忙把杯子放下,玩手機的把手機收了起來,驚呼聲此起彼伏:

“啊——!真的進去了?”

“消息可靠不?”

“大快人心啊!三個死者特別是寧婭紅和李梓涵母子倆可以瞑目了。”

“......”

而怪人隻是搖了搖頭,眼裏充滿了厭恨的疲憊。

紅臉漢子得意地眨眨眼,又吸了一口煙,對剛才問他話的人說:“消息當然可靠,我侄兒就在市公安局當刑警。”

先前與周喻爭執的婦女像隻鬥勝的公雞,趾高氣揚地對周喻說:“聽聽吧,聽聽吧!犯人都已經被抓了,你還在這兒替李躍華那惡魔喊冤叫屈,臉被打得啪啪響,不好意思了吧?”

眾人跟著婦女七嘴八舌地批評起周喻來,認為他不應該替李躍華說話。

周喻看了帶著打包好的菜飯往門外走去的怪人一眼,假裝不好意思地對批評他的人們說:“看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抱歉。”

不一會兒,周喻帶著自己的打包好的菜飯離開了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