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刑事偵查(八)

就在曹懷亮向姐姐發泄憤懣情緒時,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嘴裏叼著煙的中年男子從院子外麵走進來,然後上到二樓掏出鑰匙開門。

曹懷亮聽到開門聲,頓時臉色一變,趕緊從茶幾上拿起一把早就準備好的鋒利菜刀(目的是要是遇到來抓他的警察,他就拿它作反擊之用),快步走到門邊把背緊緊貼著牆壁,然後屏住呼吸,眼裏盡是警惕、陰狠之色,手中的刀也握得越發緊了。

姐姐見到弟弟拿刀就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小聲提醒:“可能是你姐夫別亂來!”

話音剛落,門“吱呀——”被推開了。

曹懷亮見是姐夫周康後,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不過眼裏盡是掩不住的緊張之色,他馬上朝他住的臥室走去,沒有跟姐夫說話。

周康發現了曹懷亮手裏的刀,心裏不由得一咯噔,看著曹懷亮警惕地問老婆:“他這是要幹什麽?”說話的同時,他敏銳地發現老婆眼角殘留的淚痕,這使他惴惴不安起來。

“沒......沒什麽......”她不知道如何說好,隻好趕緊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麽下班那麽早?”

“零配件用完了,沒事做,廠長就讓工人提前下班了。”周康麵露微笑,聲音溫和,他同情老婆,不想因為曹懷亮給妻子造成心理負擔。

“哦,是這樣喔。”她心不在焉。

趁老婆去上廁所,周康看了一眼曹懷亮住的房間門,門是緊閉著的,他迅速彎下腰悄悄從沙發下麵摸出一部黑色舊手機,然後輕輕走到門邊,輕輕開門,出去後把門輕輕關上。

這手機沒上SIM卡,它是周康在中午去上班之前特意放在沙發下麵的,目的是偷錄小舅子曹懷亮的動靜,因為他見曹懷亮自從前天來到這裏後,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連飯也不跟他這個姐夫一起吃,好像很戒備的樣子,他懷疑曹懷亮可能犯了什麽事,這使他感到不安,於是就想到了偷錄這件事,他相信隻要自己不在屋裏,曹懷亮就會跟姐姐說起自己所犯的事兒。

周康快步走下樓,貼著牆壁去到房屋一側,他打開手機錄音按鈕,見已經錄了3小時27分了,此時仍然在錄音,他點停並保存錄音後,就直接將錄音拖到後麵,他懷疑先前在自己進屋前,小舅子可能對他姐姐說了什麽令他姐姐感到傷心和害怕的話,要不然她為什麽會流眼淚?

“......姐,我殺人了......”

聽到這樣的聲音,周康的身子好像觸電似的止不住顫抖起來,眼裏露出驚恐之色,他在心裏說:“果然不出我所料,曹懷亮那渾蛋真的犯了事兒!”

聽完錄音,他咬著幹裂的嘴唇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一咬牙,從身上摸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輸入110......

此時的吳書旗正在與幾個刑偵組成員商討下一步偵查計劃以及抓捕方案,因為她覺得嫌疑人曹懷亮很有可能就匿藏在她跟蹤的那個黑衣婦女進院子的那棟平房裏。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吳書旗摸出手機用指腹在屏幕上劃拉了一下,接聽後眼睛突然像100瓦的燈泡亮了起來,鏗然說:“哦哦,那太好了!......好的領導,保證完成任務!”

掛掉電話,仍然處於興奮狀態的吳書旗迫不及待地對同事們說:“李局說剛才有一個自稱周先生的人報警稱,曹懷亮就藏在小巷村37號房屋裏!我果然沒猜錯!周先生說他是曹懷亮的姐夫,他表示警方可以隨時發信息與他聯係,他會向警方提供嫌疑人的實時活動、行為表現情況。”

她接著說:“周先生舉報自己的小舅子殺人犯罪,他這是大義滅親,這種做法值得充分肯定!”

“咱們趕緊商量一下對策,如何以穩妥的方式把嫌疑人抓捕歸案!”伍智撲閃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顯得十分興奮。

其他兩位專案組成員也是躍躍欲試,巴不得馬上就去緝拿犯罪嫌疑人。

吳書旗對幾位同事說要先與舉報人周先生取得聯係,詳細了解嫌疑人所處房間的具體位置、周邊環境和嫌疑人行為表現等情況,然後再根據實際情況製定下一步行動計劃,努力做到知己知彼,最大限度保證抓捕嫌疑人時不出差錯。說完,她編輯一條信息發到領導提供的舉報人的手機號碼上,內容是:

我是負責這次抓捕行動的專案組組長吳警官,感謝你向警方提供曹懷亮藏身處所的寶貴線索!為了盡快把嫌疑人抓捕歸案,警方需要你通力配合,請你把嫌疑人住哪個房間、房門是否安裝了鎖、窗戶是否有鋼條加固、他是否持有凶器、他藏身的處所除了你和你老婆外還有沒有其他人的情況告訴我!你最好把嫌疑人所處的室內環境拍照發給我!同時你要注意人身安全!這樣吧,咱們互加微信,以便隨時聯絡。

互加了微信後,不多一會兒,吳書旗就陸續收到三張室內照片,這些照片是從不同角度拍攝的,看得出房屋是兩室一廳,一扇倒貼著燙金“福”字字貼的臥室房門半開著,另一扇臥室房門則關得緊緊的,大廳裏有序地擺放著黑皮沙發、液晶電視機、紅漆木質凳子等家電家具。

過了大約三分鍾,吳書旗又收到舉報人發來的微信:

曹懷亮就藏身於房門緊閉的這個房間裏,房間後麵的窗戶已加固了鋼條,他沒法從窗戶逃出去;他帶有菜刀;家裏除了我和我老婆沒有其他人;房門安裝得有插芯鎖。我小舅子說他今晚就要離開這裏。聽他口氣,他在逃亡的途中很有可能會殺害無辜,我感到十分擔憂,這就是我決定向你們警方舉報他的原因。他太危險了,希望你們不要讓他走出這個院子!

吳書旗發信息說請你放心,警察不會讓他逃走危害社會的。接著她又詢問了舉報人關於那棟房屋的一些具體情況,比如整棟樓有多少住戶、住戶的分布情況、樓梯間有沒有堆放雜物和障礙物、三樓有沒有通向天台的門窗、如果有門窗有沒有上鎖等。

反饋回來的信息是一二三樓都有住戶,總共五家,其中一家是房東,住一樓,有一道通往天台的鐵門,舉報人不確定門有沒有上鎖。

這時,周先生的老婆從臥室裏出來,她神色憂戚,眼裏含淚,顯然還沒從受到弟弟無端指責的傷感和得知弟弟殺了人的擔憂的陰影裏走出來。她看向丈夫,嘴唇嚅動了一下,想說什麽但又有顧慮。

周先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這一神色變化,但是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假裝問:“老婆,你是不是又想起了咱們去世的玲兒?每個人都是這個世間的過客,生命無常,早有定數,她已經走了一年多了,你還是想開點好嗎?”

妻子勉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想我還是不要把弟弟犯下殺人案的情況告訴他,要不以他嫉惡如仇的性格,說不定會拉下臉趕弟弟走呢,這樣一來,弟弟可能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過激行為。

周先生想了想,以安撫的動作把妻子拉到沙發邊坐下,說:“要不你去朋友家裏散散心吧,晚上我去接你?”

“我不去,哪裏都不去。”妻子搖頭說,“你放心,我沒事。”

周先生眼裏的光芒瞬間暗了下去,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表示安慰,說:“那好吧,你注意休息。”然後他望向窗外,很快陷入沉思。

吳書旗與偵查組成員經過仔細研判後,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打算等到天黑後嫌疑人準備逃亡出了院子再對其實施抓捕。

不過,為了以防嫌疑人提前逃走,吳書旗組織多名精幹警力,把警力分成幾個小組,每個小組兩到三人,要求大家對嫌疑人藏身的那棟房屋前後左右的重要部位進行嚴密布控,接著在“執行專案”微信群裏對外圍警力作出工作部署,要求外圍警力與此次對嫌疑人抵近布控的警力形成合力,強化臨場應急處置聯動機製,關鍵時刻一舉抓獲嫌疑人。

在路上,伍智對走在前麵的吳書旗說:“吳隊,要是嫌疑人不出來怎麽辦呢?”

吳書旗的腳步緩了下來,說:“我也想過這個問題,雖然舉報人說嫌疑人今晚要離開這裏,但是畢竟逃亡之路十分艱辛,嫌疑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不排除他暫時打消了逃亡念頭的可能。如果他真的不走了,那咱們隻有從長計議,找機會進屋對他實施抓捕了。”

“嫌疑人肯定時時保持高度警惕,我們執行抓捕任務時,隻要弄出一點動靜都有可能打草驚蛇,不排除嫌疑人覺察到自己有危險時,會狗急跳牆傷害周先生和周先生的老婆的可能。”伍智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但同時也給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在抓捕行動開始前,我們一定要讓周先生做好保護措施,同時也要做好他老婆的保護措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呆在寢室裏,不要出來。”

“不錯,你考慮得很周到。”接著,吳書旗道出了自己的擔憂,“不過,我們要把可能出現的意外因素考慮進去,假如我們在執行抓捕任務時,周先生的老婆恰好從寢室出來,這樣可能會橫生枝節,畢竟她是嫌疑人的親姐姐,有可能當她看見陌生人闖進家裏時,馬上意識到這是警察找上門來抓她弟弟,如果她不顧一切衝過去維護弟弟,那就會給嫌疑人留下挾持人質的可乘之機。

“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出現這樣的差錯,咱們在進屋抓人前,一定要與周先生裏應外合,及時掌握她所處位置的信息,確保我們進屋時,她來不及作出對我們造成抓捕障礙的反應。”

伍智表示讚同,說:“嫌疑人肯定知道自己被抓後的後果是什麽,所以當他見到我們警察後,有可能會不顧一切頑抗到底,這樣會對我們的抓捕造成很大風險,所以抓他時要速戰速決,盡可能不給他留下反應的時間。”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離嫌疑人藏身處所不遠的地方。

按照事先吳書旗的要求,大家找準了蹲守地點,完成了警力布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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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沉,暑熱未散。

一棟外牆抹灰的自建房矗立於茫茫夜空中,燈光從屋內的玻璃窗透出,照在有圍牆防護的院子裏顯得影影綽綽的,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嫌疑人曹懷亮就藏身於這棟房屋內。

專案組成員不辭辛苦地蹲守在房屋周圍各個重要路段的隱蔽處,伺機抓捕嫌疑人。他們已經蹲守了差不多四個小時了,可是一直都沒見到嫌疑人出來。

吳書旗與舉報人周先生一直保持著聯絡。最後一次聯絡是在五分鍾前。周先生告訴她,曹懷亮一直呆在小房間裏,絲毫沒有離開的跡象。

難道嫌疑人不走了?

現在進去抓人存在著很大的風險,警方不敢草率行事,因為周先生的老婆自從吃了晚飯後就一直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周先生叫她進臥室去休息,她卻說客廳有吊扇涼快,看樣子她是要睡客廳了。

警察隻有等待合適的抓捕時機了。

突然,幾聲急促的“救命”尖叫聲從三樓的一扇窗戶裏傳出(這聲音清脆、稚嫩,能辨別出是未成年女孩的聲音),仿佛高空拋下的尖利玻璃,深深紮在了吳書旗、伍智等偵查員心頭上,他們意識到那個女孩可能遭遇了不測,緊張、擔憂如同一團火焰,在他們的心裏熊熊燃燒著。

他們之所以緊張擔憂,是因為他們不禁把女孩的遭遇與曹懷亮聯係起來,畢竟一個對生命、對法律缺少敬畏的殺人犯,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