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單獨見麵

看著對話框裏的文字,我忽然愣了一下,原本高興的心情也一下子被衝淡了。

並不是不願意看到胡桃擺脫心理陰影,而是她這種變化似乎來得有些太快,也太徹底了。

風水真有那麽大的作用嗎?竟然可以讓一個人在短短兩周的時間裏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我在心裏緩緩畫出了一個問號。

“你確定沒事?我是說,我們單獨見麵,你沒問題嗎?”我確認了一下。

“雖然還是會緊張,會害怕,但我希望可以邁出這一步,不能永遠躲在過去的陰影裏。最主要是,我覺得你是個好人。”胡桃很快回複道。

看著這一串信息,我又覺得她說的似乎沒錯,而且和她之前在網上打字時的狀態也能對得上,也許實際碰麵的時候,她就又變回膽小緊張的狀態也說不定。

嗯,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心裏正這樣想著,胡桃那邊又發信息說:“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是好人,並不是說要發好人卡的意思。”

我著實被她這一句話給逗笑了,想了想,大概就是我多心了,於是打字回複說:“謝謝你的好評,我確實不是壞人,而且時間自由,隨時可以出來。不過最好是提前一天打招呼,我也好餓上幾頓,把肚子騰空。”

胡桃又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後打字說:“好的,那就這個周六吧,具體時間我再聯係你。”

到了周六,胡桃發信息告訴我,她定了萬向公園那裏新開的一家泰國餐廳,並約好了和我在公園裏碰麵。

下午五點半,我開車到了公園,如約見到了胡桃。

讓我鬆了一口氣的是,胡桃還是之前的那個胡桃,雖然整個人的氣色狀態都好了非常多,但在麵對我的時候,她依然表現得非常謹慎,不敢和我太過靠近,就好像對男性有一種烙印在骨子裏的恐懼。

正常來說,我其實應該希望她徹底擺脫掉這種恐懼,但可能這段時間我對於鬼祟之事太過敏感,反而矛盾地讓我希望她保持這樣。

在公園裏隨意散了會兒步,我們便去了她定好的泰國餐廳。

我平時很少外出吃飯,偶爾羅胖子來找我,也是吃燒烤喝啤酒,所以泰國餐廳對我來說還是蠻新鮮的。

胡桃點了冬陰功、咖喱雞等等的泰國特色菜,又點了些我聽都沒聽說過的甜品和飲料,然後一邊吃一邊繼續閑談。

她似乎並不願意多談自己的事情,聊天的內容都集中在我的小說上。

比起沈佳音,胡桃對我小說的點評就中聽多了,她說我寫的故事很有真實感,小說人物雖然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缺點,但人本來就不是完美的,人性也是複雜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極管,正因為有了那些缺點,才讓我筆下的人物更顯得真實立體。

我很喜歡聽人誇我故事寫得好,簡直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米飯都多吃了一碗。

從餐廳出來時也才不到7點,天還是微亮的。

我試探著提出去公園散步,胡桃沒有拒絕。

北方的初夏氣溫宜人,微風伴著公園中的鳥語花香,總能給人以極其舒適的感覺。

胡桃和我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一邊緩緩走著,一邊努力尋找著除了小說之外的話題。

就像她在微信裏說的那樣,雖然她很不擅長和人當麵聊天,尤其是異性,但她不能永遠躲在過去的陰影裏,她在很努力地嚐試著走出來。

“要不,你再說說沈佳音吧,也許我能改變一下對她的看法。”我提出了一個胡桃肯定擅長的話題。

果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聲音也高了一些。

“佳音是我高中同學,她學習特別好,人緣也好,家庭條件也好,我都不敢想象,像她那樣的人竟然願意和我做朋友。有次她邀請我去她家裏玩,我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胡桃笑了,似乎沉浸在了那段回憶裏。

不過她的笑容很快被一層陰霾所籠罩,眉心也漸漸皺了起來,就連腳步都變得有些滯塞。

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終於像是鼓起了勇氣一樣對我說:“你是作家,想象力豐富,所以我會像現在這樣,你一定多少猜到一些原因了吧?”

我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有必要說這麽沉重的話題嗎?

但胡桃卻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緩緩開口說:“我有一個妹妹,她叫胡杏,比我低一年級。高一的時候,有天她很晚很晚還沒回家,我和爸媽就出去找她,最後在家門外的一條小巷裏發現了她。她在那裏哭,說有人在背後跟著她,一路跟到了家門口……”

“原來是你妹妹。”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但說出這話的同時就後悔了。

胡桃倒是沒在意,輕輕點頭之後繼續說:“我們後來報警了,我妹妹真的很有勇氣,但是她的勇氣沒有換來任何鼓勵,等她回到學校的時候,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那麽奇怪。那一雙雙眼睛,就好像在一件一件撥開她的衣服,簡直讓人窒息。”

胡桃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她咬了咬嘴唇,緩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那年夏天,就是現在這個季節,我妹妹走了。她在家裏留了一封遺書,然後從江橋跳下去了。一個月之後,警察抓到了壞人,他也進了監獄,但卻隻判了五年。”

說到這,胡桃轉過頭看向我,眼裏淚光閃爍。

“五年,那個人隻判了五年,可我的妹妹卻再也回不來了。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麽嗎?”胡桃問。

“什麽?”

“那人因為在監獄裏表現良好,減刑了一年。”胡桃冷冷笑著,身體都開始顫抖了。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感覺現在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胡桃深深吸了一口氣,擦去了眼角的淚光繼續說:“從那之後,我的噩夢就開始了。我在本市讀的大學,那個壞人出獄之後就一直在我家周圍轉,我在大學附近也見過他。雖然他從來沒有靠近過我,沒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但我知道他想做什麽。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覺得背後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說到這,胡桃抱緊了雙肩,就連她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隻有兩個遛彎的老太太。

“不用看了,他沒在這兒。”胡桃揚起臉勉強地朝我笑了笑,聲音平淡地說:“他死了,被我爸爸殺死了。”

我再一次怔住了。

胡桃的頭慢慢低了下去,在深呼一口氣之後繼續說道:“我爸因為故意殺人被判了十年,就因為那個殺死了他女兒的凶手又在威脅他的另一個女兒。我媽在我爸入獄的第二年病逝了,就在我最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是佳音幫了我。她安排我在她家裏的學校學習,又陪我一起日語考級,等所有證書都拿到了,她又把我招到學校裏去當老師。”

頓了頓,胡桃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的弧度,似乎隻有提到沈佳音的時候,她才會忘記那些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佳音她對我真的太好了,好到有時候我都不好意思麵對她。她知道我的毛病,所以想讓我去她家裏住,給我找最好的心理醫生,治療沒有效果就提出要給我安排保鏢。我其實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隻是不敢麵對而已。所以我最後還是選擇回家了,就是那棟全是風水問題的老房子,我覺得隻有在那裏,直麵我的過去,我才能真正從陰影走出來!”

說完,胡桃再次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所以,其實風水沒什麽用,你隻是打敗了心魔。”我望著她說。

胡桃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隨即轉過身,繼續迎著夜晚的微風向前走去。她的眼角依然掛著淚,但眼神裏卻閃爍出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光芒。

從公園裏出來,胡桃主動問我能不能開車送她回家。

這個當然沒問題了,隻是沒想到,胡桃竟然坐到了副駕駛。似乎是因為說出了心中憋藏許久的話,讓她又闖過了一道關,人也更加放鬆了。

到她家樓下,胡桃又向我道了一聲謝。

我微笑著朝她揮手道了別,便打算目送她上樓再離開。

但她剛走進樓門洞裏,下一秒就又走了回來,並且微微彎腰微笑著對我說:“要不要上樓坐一會兒?”

“上樓?”我詫異地問道。

胡桃沒有回答,隻是微笑著看向我,那表情竟然讓我覺得有些嫵媚。

我的心神在一瞬間有些恍惚,麵前的女孩看起來是那麽動人,我的頭似乎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但馬上我又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隨後便皺起了眉仔細打量了一下胡桃。

她依然在對我微笑,隻是先前的那份嫵媚似乎消失不見了。

“要上樓嗎?”她又問了一遍。

“還是……還是不了,我還要回去趕稿。你上樓小心,進門了給我微信告訴我一下。”我拿起手機輕輕晃了晃,然後再次和她揮手道別,便發動車子緩緩開走了。

快到馬路邊的時候,我從後視鏡看向了胡桃家的那棟樓,發現她依然站在樓門口,定立不動地望著我。

那感覺有些古怪,然而更讓我覺得驚詫的是,我竟在後視鏡裏發現胡桃的腳下有兩個交叉分叉的影子!

梅江新村根本沒有路燈,她家樓下隻有樓道燈那一處光源,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照出兩個如此清晰還有分叉的影子。

但我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把車開遠,然後找了個商場門口停了下來。

很快,胡桃的微信消息發來了,說她已經到家了。

我立刻下車走了回去,遠遠確認她並沒在樓下,我便快步來到樓門口,然後確認了一下腳下的影子。

隻有一個!

樓道燈從我身後照過來,卻隻在我腳下投出了一個影子。

突然,從我後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怎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