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賭約

消毒鍋爐搭好後,喬福林開著皮卡回了趟縣城。這天是陰曆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他沒見到上班的李萍,就去了李發家。兒子已經放寒假,在姥爺家寫作業,喬福林給李發扔下一隻山兔,那是關大壯套的,就匆匆去物資商店購買硫磺、生石灰、石膏。而其他材料諸如麥麩、豆餅粉,柞樹村就有,他已經備齊了。

回到柞樹村的時候,雖然才下午三點半多鍾,但天已擦黑,在大榆樹下,他與一輛警車擦肩而過。他不知公安來幹什麽,就沒留意,開車回到徐錫坤家,把硫磺等物資卸下車,打算進屋洗把臉,卻不料蓮蝶急匆匆進來,說不好了,關大壯被公安抓走了。

喬福林說:“為什麽,他犯了什麽法?都到年根了,怎麽還抓人?”

蓮蝶正要解釋,外麵傳來哭聲,接著關大壯老婆肖金玉扯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哭哭啼啼進來。

蓮蝶說:“咋的了?有事說事,你哭啥。”

肖金玉抹了把眼淚說,:“俺家當家的,讓公安給帶走了,嗚嗚,你說我這個年咋過啊?”

喬福林說:“因為啥?”

肖金玉說:“派出所的人說他偷獵,犯了法。”

喬福林心說,這家夥不聽勸,總是抱著僥幸心理,這下好了,恐怕要判刑的。

蓮蝶安撫了肖金玉幾句,說:“這個大壯,膽子也太大了。”

喬福林說:“你沒問問侯寶山,或者孫俊,讓他們打聽一下,大壯惹的禍大不大?”

肖金玉不滿地斜了他一眼,說:“俺家大壯是為了給你打抱不平,得罪了人,讓人給舉報了,你讓我找他們,管用嗎?”

蓮蝶說:“”誰舉報的?”

肖金玉說:“還能有誰,肯定是二迷糊這個挨千刀的,不得好死!連年都不讓人過,太損了!”

喬福林想安慰她幾句,說:“弟妹你別上火,既然事已經出了,咱就得麵對,聽從處理吧。”

“啥?聽從處理?”肖金玉火了,“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說的怪輕巧,敢情抓的不是你,你也不用在裏麵遭罪,當家的啊,你咋這麽虎呢,你犯傻啊你,管什麽閑事啊,現在人家不但見死不救,還推得幹幹淨淨,死鬼啊,你讓我們娘倆往後的日子咋過啊?老天爺啊,你咋這麽不公允啊,好人咋就沒有好報啊!”

聽她哭聲淒慘,蓮蝶為難地看著喬福林,說:“嫂子你別哭了,哭壞身子,孩子咋辦啊?”

說到孩子,孩子就咧開嘴跟著他媽哇哇大哭起來。肖金玉說:“反正我家大壯是為了給你打抱不平,才遭人舉報的,我們娘倆哪也不去,就在你家過年,吃餃子。”

蓮蝶急得臉通紅,直搓手。喬福林把她拽到一邊,說:“你借我點錢,這娘倆怪可憐的,怎麽也得過得去年啊。”蓮蝶從褲兜裏掏出50塊錢,遞給喬福林。

正月初三這天,風停雪住,久違的暖陽普照大地,一輛滿載柞樹鋸末子的大卡車,轟隆隆開進柞樹村,駛過大榆樹時,二迷糊他們正袖著手在樹下下古道,突然出現的大卡車,以及裝得小山似的麻袋,讓他們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麻袋裏什麽玩意兒?這些人懷著好奇心,跟著大卡車來到徐錫坤家門前。

當大箱板打開時,人們才發現裝的是鋸末子。這車鋸末子,是喬福林請畢得財找到觀音嶺林場,幫助聯係的。人們圍著大卡車議論紛紛,不知道喬福林鼓搗的是什麽玩意兒,他拉這麽多鋸末子幹啥?燒火嗎?鋸末子截火也不好燒啊。於是,有人問幫忙的畢得財,喬福林整這麽多鋸末子,有啥用啊?

畢得財告訴他們,這些鋸末子可是寶貝,能長出金元寶來。人群瞬間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二迷糊不屑地說,“大林子糊弄俺們,你也睜眼說瞎話,就這些破鋸末子,能長出金元寶來?扯雞巴蛋!”有人說,大林子想發財想瘋了,簡直是異想天開。

喬福林正指揮雇傭的兩個中年男人卸車,他在車上把沉甸甸的麻袋,放到他倆肩上,兩人一路小跑,來到西倉房門前的園子裏,把麻袋碼放好。

喬福林直起腰擦汗,神秘地笑了,說:“二迷糊,你敢不敢跟我打賭,如果這些鋸末子夏天長出木耳,換成金元寶,你輸啥?”

二迷糊說:“啥都行,我怕到你時候輸了下不來台。”

喬福林搬起一個麻袋,放到畢得財肩上,說:“拉倒吧,我也就和你開個玩笑,賭啥賭。”

二迷糊不饒人,說:“賭,我就不相信,這些平時沒人用的破鋸末子,填大坑的玩意兒,還能長出黑木耳來?忽悠死人不償命是吧。”旁邊有幾個人起哄,叫嚷著賭,賭。

喬福林笑了,說:“那這樣,如果我輸了,我請你去林陽鎮下館子,可勁造。可是如果你輸了,咋辦?”

二迷糊說:“如果我輸了,就在大榆樹下從你褲襠裏鑽過去。”

喬福林說:“拉倒吧,那我還是人嗎?”

二迷糊說:“咋的,怕了,你要是怕了現在就認輸,咱也不用去林陽鎮下館子,你去葛亞麗商店給我買10根火腿腸。”

圍觀的村民開始起哄。喬福林臊得臉通紅,說:“賭就賭,別到時鼠眯就行。”

大卡車進村的時候,喬福森也在大榆樹下看熱鬧。時令進入正月,凍人不凍水,陽光開始熱烈燥熱,路麵朝陽的積雪開始融化。喬福森也覺得好奇,跟著人群來到徐錫坤家,目睹了喬福林和二迷糊打賭的全過程,他心裏冷哼一聲,認定弟弟必輸無疑,就氣哼哼地回到家。他把門踢開,嘴裏嘀咕說,嘴上的毛還沒長利索,就他媽知道吹牛逼,打賭,我看你到時候咋哭?

莊小鳳正在洗衣服,問:“你咋的了,誰也沒惹你,自己發啥斜歪火?”

喬福森就把事說了。莊小鳳扔下衣服,直起腰,棉外套也沒換就走出去。喬福森說你癔症了,忙三火四的,衣服也不洗了。

莊小鳳說:“我去勸勸大林子,好好的,跟二迷糊這些無賴打什麽賭呢,一個保衛科長,連點尊嚴都沒有。”

喬福森說:“活該!他自找的,陽關道他不走,非要過獨木橋,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麽?”說話間,莊小鳳又回來了。

喬福森說:“你幹啥呢,沒事呼啦門,這點熱乎氣都讓你放出去了。”莊小鳳沒搭理他,去倉房拿出一蓋簾凍粘耗子,粘耗子用碧綠的段樹葉包裹著,裏麵是小黃米麵包著紅小豆餡。她舀了兩瓢水放進鍋裏,蓋上鍋蓋,開始燒火。

喬福森說:“還沒到晌午,做這麽早的飯幹什麽?”

莊小鳳說:“大林子大小就愛吃我包的粘耗子,我蒸一鍋,過會兒給他送去。”

喬福林家拉了一大卡車鋸末子的新聞,旋風一樣不脛而走,很快傳遍柞樹村。很多人都擁來瞧熱鬧。當然,也有幾個從小跟喬福林玩耍的夥伴,甩開膀子幫他卸車。好信兒的齊麗美自然不能缺場,呼哧帶喘地一溜小跑,來到徐錫坤家。小山似的鋸末子,已經卸掉一半,喬福林和畢得財像過節似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卸了半車鋸末子,大夥身上出了汗,脫掉棉襖,穿著線衣往來穿梭。

站了幾分鍾,葛亞麗湊過來,故作驚訝地說:“呦,嫂子,你也來湊熱鬧啊。”

齊麗美被她一說,覺得臉上發燒,訕訕地說:“本想去你家小賣店賣幾根火腿腸,看到這邊人多,就過來了。”

葛亞麗知她撒謊,為自己找借口,說:“可不,我也是被大夥吸引過來的。哎,嫂子,你說這喬福林放著城裏的科長不當,哭著喊著回來搞什麽地栽木耳,他圖的啥呀?”說罷她塞給齊麗美一把瓜子。

齊麗美嗑了一個瓜子,說:“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葛亞麗嗑著瓜子,說:“我倒不這麽認為,大林子從小就不是一般炮,他不會那麽傻的,莫不是他遇到高人了?”

齊麗美怪笑一聲,“什麽高人矮人的,我看呀,他純粹是起高調,吃供應糧燒包燒的。”

葛亞麗說:“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倒希望他鼓搗成,你看看他家,讓他哥把日子過的窮哈哈的,大林子要是鼓搗成了,他家就有希望了。”葛亞麗忽然看到二迷糊,以及幾個幫著卸車的村民,說,“再說了,如果大林子的黑木耳鼓搗成了,發了家了,咱村的老百姓也可以跟著他走,也許這是一條發家致富的好路子呢。”

齊麗美聽她這麽說,心裏不舒服,她想如果喬福林鼓搗成了,村民都跟著他搞黑木耳,他的威信肯定會很高的,那侯寶山在村裏的威信就會下降,於是她說,“這個喬福林,淨跟著村裏擰勁兒,村委會號召大家栽植蘋果梨發家致富,他卻回來起幺蛾子,太不像話了!”

齊麗美心裏憤憤起來,抬腿往家裏走去。葛亞麗在後麵叫住了她,“麗美,你不是要去我的小賣店賣火腿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