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的生產線
毫無疑問，這一場宣傳策劃，藍天贏得漂亮。
看著網絡上的反應，蘇煙很滿意，隻是她沒想到，新老板聞談卻對這場宣傳很不滿意，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麵，在辦公室裏發了火。
蘇煙得知消息後，急急回到藍天，聞談雙手環胸，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她，光是看著背影，就能感覺到他的憤怒。
“聞總，您找我？”
蘇煙淡定開口，筆直的身軀，正視的目光，無一不透露著她的堅毅，果斷。
聞談回頭看向她，想到麵前的人是聞遠無比看重的人，隻能強忍著怒氣，竭力冷靜地開口：“你跟記者瞎說什麽，藍天什麽時候需要尋求新的材料來代替了？還有，藍天的假肢價格怎麽就比同行低了？前天的會上，我還在說要把價格提上去，你現在在節目裏說出這種話，讓我怎麽做？”
蘇煙被聞談詰難，卻還是表情淡淡，認真點頭的樣子，仿佛置身事外，一開口更是讓聞談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現在，我們不得不尋求性價比更好的新材料來替代。”
聞談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人，緩緩搖了搖頭：“好啊，你現在是在跟我玩陽謀嗎？”
“我同記者對話是在三天前，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聞總您會提出價格上漲的計劃，至於比同行價格低這件事，過去那些年裏，一直如此，我以為這是藍天的優勢，所以才在節目裏大大方方說了出來。”
蘇煙字字句句反駁，都有理可循，聞談苦惱地直撓頭，卻也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沉默許久，他才開口：“好，那我就給你三天時間，立刻找到可代替的，且價格更低的材料，要是找不到……”
“我會找到的。”蘇煙冷靜地打斷聞談，一字一頓地看著他的眼睛補充，“不過我要找的，不僅僅是價格更低的材料，而是更耐用更靈活，且更低廉的材料，希望到時候聞總可以支持。”
“你要是真能找到，我當然會支持你，能為公司節約成本，何樂而不為？”
聞談有些好笑地看著蘇煙，他不明白蘇煙怎麽會問出這麽好笑又愚蠢的問題，有哪一個老板會拒絕更低廉又更好用的材料？
蘇煙心中早有定奪，早在國外之時，她就接觸過用垃圾填埋場的塑料廢棄物製造成假肢的課題，隻要應用得到，至少能降低60%的成本。
大幅度成本的降低，對於那些需要假肢需求者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蘇煙願意做藝術感科幻感，讓普通人都生出豔羨的高端假肢，也願意做低廉的好用的，讓所有假肢需求者都能得到滿足的日常假肢。
那些塑料廢棄物是廉價的，影響環境的，回收做成假肢，非但能節約成本，還能保護環境，可謂一舉兩得。
隻是蘇煙在國內並沒有回收廠這塊的資源，隻能在網上搜尋資料，一家家地打電話詢問、拜訪。
得知山東有家塑料回收廠有興趣當麵談，蘇煙立馬開車去了周知家，急匆匆將他的假肢報告評估書遞過去。
周知見她這火急火燎轉身就要走的模樣，忍不住喊住她：“蘇設計，有什麽急事嗎？”
“我得去一趟山東，和一家塑料回收廠談談合作。”
周知一聽這事，嘖了一聲，故作埋怨地看著她：“蘇設計，這我就得批評批評你了，咱們當地塑料回收廠多的是，幹什麽非要去山東，這一來一去的多麻煩。”
“是有，但他們不支持在他們的廠區單獨拉一條生產線。”
蘇煙說著低頭看向手機，見時間不早了，再度抬腳往電梯走：“回頭再說吧，我趕時間。”
“誒誒誒，蘇設計，你等等。”周知疾步上前，一把拉住蘇煙的胳膊，“蘇設計，你剛剛回國，不懂國內彎彎繞繞的人情世故，很多廠子之間對於陌生人是很警惕的，他們更願意接受熟人介紹來的朋友。”
蘇煙一心投入在假肢設計上，對於這方麵倒是真不明白，當即停止奔向電梯的念頭，認真回頭看著周知。
周知這才鬆開手，繼續往下說：“山東太遠了，你人生地不熟地大老遠趕過去，那不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嗎？我舅舅是開模具廠的，在塑料回收這塊有些人脈，你等等我，我讓他幫忙介紹幾個廠子，到時候一塊過去談談。”
“要多久？”蘇煙心頭的焦急還是高掛不落。
周知本打算明天一早再辦事，見蘇煙這麽急迫，頓了頓，當即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喂，舅舅，是我，這個點還沒睡吧，我想也是，這麽早不得喝杯茶吃點果子，端午那陣太忙了，我也沒趕上看望舅舅你，要不成，我現在就來吧，沒事沒事，我現在就來吧，不礙事，我有人送，那行，舅舅一會見。”
周知掛完電話，笑著看向蘇煙：“那就勞煩蘇設計當一回司機了。”
蘇煙重重點頭，按下下樓的電梯。
電梯裏，周知站得筆直，心中不斷措詞，想著怎麽回應蘇煙的道謝，可直到走出電梯，蘇煙也沒有開口道謝的意思。
周知忽然明白過來蘇煙的性子，除非事情完成，否則絕不輕易道謝，想到這，他忍不住為自己剛剛在心中的措詞感到可笑。
聽到周知的笑聲，正在係安全帶的蘇煙下意識動作一滯，側頭看他：“怎麽了？”
周知搖搖頭，扭頭看向車窗外頭，一些大爺大媽正在廣場上蹦蹦跳跳，人群外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奶奶則也揮舞著雙手，看起來很是開心，卻還是刺痛了周知的心。
他忍不住詢問蘇煙：“蘇設計，找塑料回收廠要談什麽合作？”
“對於國內大部分人而言，假肢的價格還是太高了，塑料這種可再生的材料，無疑是最能降低成本的存在，如果拚接應用得到，可以節省60%的材料成本，我想，有了這個數字，至少又有20%的假肢需求者能如願佩戴假肢。”
蘇煙說話間，輕輕踩下油門，心中的焦急毫不掩飾。
對於蘇煙的願景，周知打從心裏認同，可對於她的焦急，卻是頗為費解：“很著急嗎？”
話音剛落，車速猝不及防慢了下來，周知忙開口解釋：“哦，我不是說車速，我是問降低成本這事迫在眉睫嗎？”
蘇煙踩下油門，在加快的車速中點頭應答：“恩，聞總給了我三天時間。”
“三天？如果三天後你沒有找到降低成本的材料呢？”
素來冷淡不愛管閑事的周知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此刻就像一個十萬個為什麽的小朋友，滿腔好奇，喋喋不休地問著蘇煙。
蘇煙倒是沒有不耐煩，而是如實回答：“他沒說，但我想，或許他早就看我這樣的刺頭不順眼了，我對於公司也並非是不可或缺的人才，至少對聞談來說，我可有可無。”
說到這裏，蘇煙歎了口氣：“可藍天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這樣自由又以假肢為信仰的公司，太少了，簡直是萬裏挑一的存在，我不想離開藍天，至少讓我再幫藍天一次。”
周知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抵達目的地後，蘇煙解開安全帶下車，亦步亦趨跟在周知身後，朝著眼前這有些年頭的破舊小獨棟走去。
進門後，是一個裝修普通甚至有些過時的客廳，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桌邊喝茶，他見兩人走進視線，忙笑著起身。
“呦，大外甥可以啊，我說你怎麽大晚上這麽著急來看舅舅，原來是帶著女朋友來的。”
周知幹幹一笑，忙反駁：“舅舅，誤會了，這是蘇煙，在國外留學假肢設計的，現在回國了，在藍天設計工作。”
舅舅聞言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誤會了誤會了。”
雖然他嘴上道著歉，可那雙看向周知的眼睛裏分明寫著鼓勵、加油的字樣，周知嘴角微揚，避開他這炙熱的視線，一本正經地往下說。
“是這樣，蘇設計想找一家塑料回收廠，來為他們的假肢設計單獨拉一條生產線，我知道舅舅在這方麵很有人脈，一定能幫上忙，這不大晚上也登門拜訪來叨擾來了。”
舅舅聞言衝他一笑，伸手在半空中虛指：“你小子，沒看出來還有這麽個樂於助人的好品質，既然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這個忙，舅舅肯定得幫你，明天……”
不等舅舅說完，周知不好意思地笑著打斷他：“這個點，肯定都還沒睡。”
被周知明示的舅舅一愣，他側頭看向一旁的蘇煙，見蘇煙臉上寫滿了焦急，就知道這事或許等不得，當即了然地點點頭：“行，那我現在就聯係。”
他拿起手機走到一旁，一邊來回踱步和電話那頭的人用方言噓寒問暖，一邊摸摸椅背又伸手招呼兩人自己倒茶喝。
半個小時後，舅舅才掛斷電話，接過周知很有眼色遞過來的熱茶，仰頭飲下，見跟前兩人都緊緊盯著自己，忍不住笑著揚起眉毛：“別這麽愁眉苦臉的，這點小事，舅舅手到擒來……”
他說著打開抽屜，翻出一張名片，遞到周知跟前：“明天早上六點，直接去辦公室找這個人。”
周知看也未看，直接將名片塞到蘇煙手裏，蘇煙緊緊握著名片，衝著舅舅畢恭畢敬地鞠躬致謝：“謝謝您。”
舅舅被蘇煙這忽然的大禮一驚，連忙扶起她：“不至於不至於，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以後多來家裏玩，就當是看望我這個孤寡老人了。”
蘇煙被舅舅逗樂，點了點頭，認真告別後，和周知離開舅舅家。
在送周知回家的路上，周知試探著詢問：“明天，需要我陪你一塊去嗎？”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蘇煙說完這話，又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冷硬，容易給人一種用完就棄的冷漠感，當即又補了一句，“今天的事已經很麻煩你了，謝謝。”
“沒事，不用放在心上。”
“恩。”
蘇煙應了一聲，隨即打開手機視頻，手機那頭立刻傳來金發女孩喜悅的聲音——
“蘇！這太瘋狂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拿到了科幻美術比賽的第二名，你知道嗎，這真的太瘋狂了，我太開心了，蘇，太可惜了，如果你在就好了，憑你的能力，你或許能拿第一。”
蘇煙笑得輕鬆又自在：“戴安，祝賀你拿到了第二名，我真為你高興，不過我有必要糾正你一點，對我來說，這沒什麽可惜的，因為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很開心很滿足，我的每一天都是充足的，能看到那些需求假肢的人佩戴上我親手設計的假肢，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獎章。”
手機那頭的金發女孩被她這番言語所感動，捂著嘴，帶著哭腔說：“天呐，蘇，你真的太偉大了，你是我的榜樣。”
蘇煙被她這反應逗笑，輕輕一笑，隨即搖頭：“我怎麽會偉大，戴安，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沒有什麽高低之分，最多……最多隻是左右之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太明白，我不管，蘇，你就是我的榜樣，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你們的市場一定會成為世界的中心。”
蘇煙不置可否地一笑，與其說成為世界中心的市場，蘇煙更希望這個世上再無殘疾人，人人都是健康完整的。
可那樣的想法太不實際，這個世界就是有源源不斷因為意外而失去肢體的人。
能讓百分之八十的假肢需求者都能戴上假肢，對蘇煙而言，便滿足了。
結束視頻通話後，沉默許久的周知忍不住開口詢問：“蘇設計，冒昧一問，是什麽讓你放棄國外自由的設計環境，回到國內？我總覺得這片土地上有你的執念，不止一個讓你魂牽夢縈的執念，可以告訴我，是什麽嗎？”
蘇煙淡淡一笑，將車停下，不走心地敷衍：“在哪設計都一樣，周先生，你家到了，需要我送你上去嗎？”
“那就麻煩了。”周知耍起厚臉皮來，令蘇煙啞口無言，隻得順勢下車，親自將他送到家門口。
直到蘇煙轉身離開，周知也沒有得到如願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