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後通牒式的叩問
丁小鵬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臨城一中。
他能上臨城一中，多數人並不感到意外；但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文化課考試成績竟然直接超過了錄取線。
很多人預計，他會通過特長生加分才能達標；因為，初三這整整一年的時間裏，他差不多有半年時間在外地集訓和參加各種比賽，功課落下的太多，單純通過文化考試是很難過關的。
唯獨沒有想到，性格倔強的丁小鵬，竟然憑借著超人的毅力，在韓麗芳老師的輔導幫助下，硬生生地把功課一點點追了上來。
特長生加分自然還有，但已經沒有決定性意義，隻能算是錦上添花了。
令他和家人感到驚喜的是，鑒於他為臨城體育事業做出的突出貢獻，在有關領導的提議下，經校委會研究決定，臨城一中免除了他高中三年全部的學雜費。
參加全運會回來後，丁小鵬除了抓緊學習功課，其餘時間裏，他作為鳶城市殘疾人運動隊的主力，隨隊四處征戰，在市內外的各種比賽中，拿到了十幾個冠軍，並且打破了一項全國紀錄。
這一年是大賽輪空年，各種比賽成績成了他是否能夠再次入選省隊的關鍵標準。
所以，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在趙坤教練的指導下，認真麵對比賽，每次比賽都全力以赴。
他曾經和李健在比賽中三次相遇，經過激烈較量，他都取得了勝利；但每次都勝得很艱辛，甚至很僥幸，原因在於丁小鵬每次比賽時的策略，都太過於隨意。
對於比賽戰術，趙坤教練找了一個晚上的空閑時間，和丁小鵬在學校運動場上做了一次推心置腹，又直言不諱地交談。
趙坤教練說：“小鵬，一個運動員的運動壽命是很短暫的，黃金期就那麽幾年，根本不給你太多犯錯的機會兒，所以，一個優秀的運動員在場上就不能太任性，太自以為是。”
趙坤教練的這些話，如果是在過去，一定會在丁小鵬的心裏產生逆反心理，並會瞬間做出強烈反應；但在經曆過全運會驚心動魄的激烈角逐後，丁小鵬的觀點在發生變化。
他已經領會到強中自有強中手的含義，知道單憑強大的意誌力和固有實力去碾壓所有對手，無異於天方夜譚。
來自南方高原選手的強勁實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見丁小鵬沒有出聲反駁，趙坤教練把提前準備好的反擊辭令收回去，用加重的語氣對丁小鵬說：“下麵這段話，我希望你耐心聽完，有不同意見，等我講完了，你再發表你的看法。”
看到教練又在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自己，丁小鵬用力點點頭。
趙坤教練把語速放慢，吐字更加清晰：“你的客觀身體條件，在同級別選手中是處於劣勢，因為，同樣作為T45級選手，他們很多人的胳膊最起碼有一條保持基本完好，或者兩條胳膊保持大部分完好；比如像沂城的李健，他的左胳膊除了沒有手掌，幾乎大部完好，這讓他在比賽時更容易保持身體平衡和獲得擺臂加速能力。”
丁小鵬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光禿禿的左臂，和那隻小木棒一樣的右小臂，又一次點了點頭；但這次點力度很大，看起來是發自內心地認可教練的觀點。
“所以，作為你的教練，我今天正式通知你，在今後的比賽中，跟隨跑將是你的基本戰術，必須放棄盲目的領跑，那不適合你！”趙坤教練表情嚴肅地繼續說：“如果，你同意我的安排，那你今後就堅決執行，絕對不允許在比賽中隨意更改；如果……”
趙坤教練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如果，你不認可這樣的戰術安排，那麽，我將放棄做你的教練！”
說完，趙坤教練轉過頭去，做出一副隨時離開的架勢：“你回去考慮一下，我明天一早聽你答複。”
丁小鵬的大腦嗡地一聲，一絲本能的惱怒情緒從心底直衝腦門，頂得頭皮一陣發麻；他沒想到趙坤教練會用最後通牒的方式來和他談話。
但他馬上控製住了自己；腦海裏第一次跳出了一個自我反對的聲音：“丁小鵬，你太自以為是了，你已經讓最關心你的人失去了耐心！”
這是一種冬眠了很久的聲音。
少年時，這個聲音經常縈繞在耳邊，不僅僅讓他變得敏感，同時，也加速了他盲目膨脹的自大心態。
這實際是深藏心底的一種自卑心態；這種心態因為失去雙臂而變得強烈，又因為他憑借倔強和能力將這種心理慢慢淡化，其實是深埋。
他之所以不願受人擺布，其實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別人；而之所以在比賽中隨意改變教練的戰術安排，更是為了體現自己的超強天賦和強大實力。
所以說，今天趙坤教練這樣不留情麵地攤牌，已經讓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教練早已經洞察到了他內心的那些小心思，這首先帶給他一種強烈的羞愧感和恥辱感。
曾經最懼怕的事終於發生了！
被人洞察心思，並不一定帶來釋然，而是更加沉重的心理負擔。
他眼前發黑，幾乎站不穩，但他強忍住自己的情緒，不假思索地說：“教練，這麽點小事，不用等明天，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接受。”
沒想到趙坤教練馬上反駁說：“這不是小事，這關係著你的運動前程，絕對不能馬虎！”
趙坤的反應，讓丁小鵬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太過於草率，這讓他內心的痛感又加劇了幾分。
他用力咬咬牙，雖然一字一句，氣息卻明顯偏弱地說道：“教練，我接受，我完全接受！”
這個晚上，丁小鵬幾乎一夜難眠；自我感覺，自己這麽多年精心堆砌的內心城牆被人摧垮了，而這個辣手拆牆的人恰恰是他最敬佩的人之一，他的教練趙坤！
直到接近天亮，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且又一次飄飄渺渺地進入了哥哥丁大鵬的夢境；這一次，他直接衝哥哥祈求說：“哥哥，我好累，你能抱抱我嗎？”
丁小鵬不知道的是，這天晚上，有兩個人也幾乎沒睡，那就是趙坤教練和韓麗芳老師。
這一對已經領了結婚證的姐弟戀人，終於睡在了一個屋裏，卻一個睡在裏屋的**，一個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整整一晚上，他們都在為丁小鵬擔心。
趙坤幾乎一直在沙發上坐著；中間他出去過幾次，去巡視丁小鵬住宿的那間學生宿舍；深怕會看到丁小鵬悄然走出來的落寞身影。
韓麗芳一直在埋怨他：“你怎麽用那麽冷酷的語氣和他說話，我告訴過你，丁小鵬是一個身體殘疾，心理極度敏感的人，他的內心世界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趙坤教練一直用沉默來回答韓麗芳的指責；最後終於忍耐不住，沉聲說道：“自古慈不掌兵，丁小鵬要是真有出息，那就能明白我是為他好，要是一個鋼罩玻璃心，經不起一點敲打，那就別跟著老子混，即使他再有天賦，我趙坤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