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遙遠的記憶
一聽說李健的爺爺六十年前曾經在臨城一帶當過八路，打過鬼子，莊明遠立刻提高了今天的酒宴標準；他衝八仙居老板高喊：“今天來的都是重要客人，直接上我們臨城的頂級標準宴，十二八！”
所謂“十二八”是從臨城一帶的結婚喜宴演變而來，也即：十二個小碟菜、加八個大碗菜，再外加四個果盤；可謂網羅了臨城一帶的所有特色菜，是臨城人招待貴客的最高標準。
當然價格也不菲；莊明遠今天看來是打算破血本了。
服務員把精美的菜肴一個個端上來，莊明遠一邊介紹每個菜的特點，一邊慷慨激昂地表達自己的感慨：“我老莊最敬奉當年的老革命了，如果沒有當年他們的浴血奮戰，哪有我們今天幸福安定的生活，我提議，讓我們共同舉杯，先敬當年的老八路們一杯！”
滿桌的人都把酒杯高高舉起，相互碰杯之後，並不急著喝，而是酒杯傾斜，將一部分酒傾灑於地；這是臨城人敬奉天地鬼神，敬奉先人英靈的莊重禮節。
李健雖然也是雙手殘疾，但他的左臂基本完整，右臂也比丁小鵬的右臂更長，而且更粗壯；喝酒時，他用兩條一長一短的胳膊一夾，就把酒杯端起來了。
他和丁小鵬一樣，都是非常好勝，而且獨立生活能力很強的人；吃飯期間，拒絕任何人幫助夾菜，都是各自用各自獨特的方式，使用小勺或者筷子，自己夾菜吃，舀湯喝。
丁小鵬是手臂和下巴及嘴配合，他是兩條手臂和嘴配合；各自的動作都是協調而麻利，速度一點不輸桌上的正常人。
一看就是經過了長期磨煉，早已經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不一會兒，大家就把他們的殘疾人特征給完全忘記了，感覺兩位和正常人沒啥兩樣。
席間，李健掏出了自己新買的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一接通，他就衝電話裏大聲喊：“爸，讓我爺爺聽電話。”
等待的時間，他衝丁小鵬做了個鬼臉，剛想說什麽，話筒裏有了聲音，立即變了聲調對著話筒柔聲說：“爺爺啊，我告訴您個好消息，我找到你們老班長的後人了，您猜他是誰？猜不到啊，我和您說呀，就是在省運會用陰謀詭計把我的金牌奪走的那個丁小鵬，對，對就是您說的那個人小鬼精的臨城丁小鵬，我問明白了，他就是您老班長的外孫子；嗯，嗯，對，是的爺爺，腦子好使隨老子，您老班長當年就是個打仗鬼點子特別多能人。可是，爺爺，我沒法讓他外公和您通電話了，他外公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唉吆，爺爺您別哭啊，有些事我回去再和您說，我先掛了哈！”
李健匆匆忙忙掛掉了電話，頻頻搖著頭傷感地對丁小鵬說：“唉，老爺子對您外公很有感情，竟然哭起來了，都怨我，不該在電話裏和他說實情。”
滿桌人都在聽李健一個人打電話，說話，李健說完，桌上沉默了那麽一小會兒，氣氛有些沉悶。
就連能說會道的莊明遠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詞。
還是丁羅洋打破了沉默：“祥貴叔，其實鄉間一直有個傳聞，說您老丈人當年是個地下黨員，因為找不到上級給他做證明，所以，一直到死也沒有洗清漢奸的嫌疑。”
丁羅洋的話把大家的注意力轉到了丁祥貴身上，這才發現，這個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人，臉上早就掛起了悲戚之容。
他歎了一口氣說：“這是俺家代芬到死也一直沒放下的掛心事，據她說，當年我老丈人曾經去省城找過他的上級，卻沒有找到，就這麽一直懸著，一直懸到他死。”
丁羅洋馬上寬慰他說：“祥貴叔你也別太難過，你老丈人為人仗義，當年做日本翻譯時給鄉親們辦了不少好事，在四圍各村口碑很好，一直到他老人家死，村裏也沒怎麽難為他。”
丁小鵬突然站了起來，嚴肅地說：“那也不行，我相信外公一定不是漢奸，我這次去省城集訓，就去找有關部門反映，想辦法還外公一個清白。”
莊明遠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兒，立刻高聲說：“對，我支持丁小鵬的做法，丁是丁，卯是卯，是什麽就是什麽，不能和稀泥。”
說著他再次舉杯提議：“來，咱為了能為李老早日查明真相喝一杯，同時，也為丁小鵬和這位李健兄弟壯行，祝他們兩個雙雙拿到全運會冠軍。”
這杯酒下去，桌上的氣氛再度活躍起來。
莊明遠說出了藏在心裏的真實意圖，他衝丁羅洋說：“丁書記，我想讓小鵬父親，哦，是丁祥貴去石料廠給我當倉庫保管，他這人認真，後勤的事交給他我放心。”
丁羅洋笑著說：“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插言，你們自己定。”
其實，他心裏明白，現在的丁小鵬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全省冠軍，莊明遠這時候提出來讓丁祥貴去他那裏打工，無非是想借助丁小鵬的名氣，在唐家窪，在柳林更好地呆下去。
村裏人都在瘋傳莊明遠承包石料廠兩年多掙了大錢，今年是三年承包合同到期的時間，村裏有幾波人準備對他取而代之。
當然村裏人還有一個不知道的秘密，石料廠雖然是莊明遠頂著法人，是最大的投資者，獨占百分之七十股份；還有百分之三十是丁羅洋的，他讓自己的媳婦頂名，當然是正常投資，不是暗股和幹股。
丁羅洋是個精明人，雖然貴為一村負責人，但違法的事他從來不幹。
這也是他在唐家窪長期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不過，今天莊明遠沒事先早和他通氣說這事，這讓他心中稍稍有些不愉快。
丁祥貴瞅了一眼丁小鵬，看二小子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於是就連連點頭說：“那行，莊老板看得起我，讓我幹，我就幹幹試試。”
莊明遠立刻哈哈大笑，一副皆大歡喜的表情。
李健站起來，雙臂捧著酒杯，真誠地說：“莊老板和大家今晚的盛情款待我李健心領了，我敬大家一杯感謝酒；同時也在這裏表個態，我和丁小鵬雖然是場上的對手，但我們是不打不成交的好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讓我爺爺幫助解決他外公的這件事，我爺爺一直和他的一些老上級有聯係，肯定能幫上忙。”
一席話，讓桌上的人再次情緒高漲，尤其是丁四寶一個勁地勸丁祥貴：“祥貴叔，你老丈人的事有這位大兄弟幫忙，你就放心吧，來，大口喝，把這個酒幹了它！”
丁祥貴興奮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幹，完全忘記了平時對自家二小子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