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應卯

綠衣很乖巧地按照陳衝的吩咐,轉過身去,雖然好奇,但也不敢不聽話。

陳衝這才再次看著前方。

一具具屍體層層疊疊,都沒有穿衣服。有一些屍體手腳丟失,表情定格在無盡痛苦和絕望上。它們消瘦到隻剩下皮包骨,無一例外,都是一根根肋骨撐起了人皮,有些相互抱著,有些靠在樹上,腦袋無力地垂下。

顯而易見,它們都是被餓死的,是掙紮過後,死掉的,是因為沒有糧食死掉的。

陳衝的身體禁不住的顫抖,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剛醒來就在亂葬崗裏麵,那裏的屍體比這裏的要更多。

但樹林裏這一幕,卻深深刺痛了他。

明明隻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人,這裏的人死不死似乎和自己也沒有關係。

可為什麽就是有一種心髒刺痛到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呢?

良心?

不!

隻是作為一個人的良知,這裏的災民,可以拯救的,卻都死了,如果他有所作為,它們就不會死!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縈繞在陳衝的耳邊,不絕於耳:“可以救活的,這裏的所有人都可以救活的!”

一瞬間,陳衝咬著牙發狠的話脫口而出:“該死!那些糧商真該死!”

他握緊拳頭,目光掃過所有的屍體,最終轉身往外走,他決定要救這些災民!

無他,因為他是人。

回到內院已經是深夜,陳衝洗漱之後上**睡去了。

綠衣伺候完陳衝,就離開了院子,穿過幾條走廊,轉了幾個長廊,最終停在了一間房間門口,透過窗紙看去,屋內燭火搖曳,裏麵的人並未休息。

綠衣敲門。

“進來。”

綠衣輕輕推門走進去,躬身行禮:“大人。”

書案前,一副書生打扮的縣丞柳寧毅臉色平淡,正看著一封信,見綠衣進來,他將信放在一邊,抬眼問:“陳衝這幾天有什麽表現?”

“稟報大人,陳大人這幾天並沒有做奇怪的事情,隻是安靜養傷,偶爾和我談話,出了縣衙,在周員外的米鋪和掌櫃地有了矛盾。”綠衣低頭不敢和縣丞對視。

“周員外?”柳寧毅微微皺眉,“繼續說。”

綠衣想了會,有些猶豫:“不過說是奇怪,陳大人做了件東西。”

“嗯?”

“他在廚房占了個爐子。”

柳寧毅疑慮:“君子遠庖廚,他這是何意,要自己做廚子?”

“並不是,大人,他畫了張圖,讓木匠做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像個鍋,不過有一個細小的口,他將酒放進去裏麵煮。”

綠衣兩隻手比劃,想要讓縣丞知道蒸餾裝置長什麽樣子。

柳寧毅臉色古怪。

綠衣又說:“陳大人將酒放進去煮之後,又有酒從那個小口流出來。”

柳寧毅抵著下巴:“以酒換酒,他想做什麽?”

綠衣搖頭:“綠衣也不知道,不過他將酒倒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綠衣說完之後,等待著縣丞接下來的吩咐,可縣丞卻在思索著事情,眼中有許多思慮。

書房安靜下來,綠衣低頭望著地麵,兩隻手疊放在小腹。

一刻鍾後,柳寧毅沉吟:“此子行事詭異啊,你繼續看著他,如果他沒有什麽出格的事情,就不需要理會,正常伺候就行。”

綠衣行禮離開了書房。

…………

翌日,陳衝直接找到了柳寧毅。

在衙內辦公的地方,縣丞有著獨立的房間,陳衝走進房間,就見到縣丞坐在書案前,桌上擺滿了卷子。

都是一些朔寧縣的大小事務。

陳衝拉了一張凳子過來,坐在縣丞麵前。

陳衝拱手笑說:“縣丞大人,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柳寧毅抬頭看著陳衝,臉上假意慌張:“這可使不得啊,陳大人,你是縣令,我隻是縣丞,怎麽敢在你麵前稱大人呢?”

話雖如此,可陳衝分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得意。

這老狐狸!

陳衝笑了笑:“既然如此,你比我年長,不如我喊你柳叔?”

柳寧毅開心道:“大人這說的,你我本就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你直接稱呼我名字也可。”

“那怎麽行,柳叔也不需要喊我大人,在我看來,我還需要多向你學習,為官做人,我都不如柳叔。”

柳寧毅假裝驚恐:“陳大人言重了。”

陳衝擺手:“柳叔喊我陳侄就好,喊我大人是折殺我。”

“這不妥吧。”

“沒有什麽不妥的,我覺得正合適。”陳衝語氣堅定。

柳寧毅摸了摸胡子:“那不知道陳侄此次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情?”

陳衝臉上露出微笑:“我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總不能一直躲在院子裏吃白飯,心裏惶惶不安啊。”

柳寧毅明白過來,非常爽快答應:“正好,其實我也在等陳侄上值,朔寧縣最近確實有非常多事務需要你處理,你去應卯的房間,稍後那些卷子會交於你批閱。”

陳衝照著記憶回到了自己上班的房間,柳寧毅跟著進來了。

陳衝細細打量。

房間像是書房,除了正中的書案之外,兩側都是書架,上麵擺放著一些卷子和書籍。

書架上的卷子,一些是已經批閱解決了問題的,一些是暫時無法解決的。

在角落,有一道屏風,透過屏風可以隱隱約約見到一張單人床大小的木榻。

一些最近需要批閱的卷子也很快被人搬到了書案上。

陳衝拉著椅子到書案前,讓柳寧毅先坐下,他拿起卷子,看了看卷子上的內容,大多數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柳寧毅歎了一口氣:“其實吧,現在需要趕緊解決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十萬從南郡過來的流民,現在流民雖然沒有進我們朔寧縣的縣城,可卻流竄到了下麵各個鄉裏,鄉長也有一些無可奈何,派人過來讓我們想辦法解決。”

“這我清楚,時至大旱,災民四起,我們作為父母官總要管的,不然他們就餓死了。”

柳寧毅又說:“第二件事情就是朔寧縣往郡都的官道,常年失修,如今已經無法正常行駛,馬車在上麵很容易出現翻車的情況,已經出現了多起翻車事故,也有許多員外或者商賈摔成重傷。”

陳衝腦海中想起了樹林裏麵的一幕,忽略了柳寧毅關於官道的問題,皺眉問:“朔寧縣沒有用於賑災的糧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