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6章 埋藏的真相
還是那場波浪滔天的洪水，還是靠在樹上疲倦的二人，他們已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十多天來，康米爾就這樣在盈日的幫助下一次次試圖重現自己那次記憶，但隨著時間推移，所有細節都被遺忘的就像模糊的影子，一切努力都收效甚微。就像他自己說的，找回具體場景已經是奢望，現在隻求能想起那段回憶的源頭。
一開始盈日還很難接受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時間停留，但在不停經曆同樣的過程後，她居然也開始習慣渾身濕乎乎爬樹，並吹著寒風和康米爾開玩笑。
每次靠在他懷中時，那股莫名暖流也總會如常從心底湧出，盈日甚至想過，如果康米爾永遠想不起來他的重要回憶，哪怕一直這樣下去也未嚐不可…
直到這天，他本人似乎開始覺得困倦了。
“算了吧，我已經準備放棄了”
二人像往常一樣坐在樹杈上看著朝陽，氣氛原本溫馨，康米爾卻冷不丁來了這樣一句。
“這樣也不必再麻煩你了，畢竟到現在沒有任何起色，本身也隻是沒意義的事。”
盈日靠在他懷裏沒吱聲，或許也想要說些什麽勸慰的話，但最終仍保持著沉默並點了點頭。姑娘深知，放棄對於康米爾來說絕不是解脫的辦法，隻不過他難以再堅持下去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裏，康米爾重新投入到繁忙的艙外工作中，就像當初她也這樣做過，以為這樣能衝淡那種精神上的空虛和不適。說來奇怪，讓人感到不習慣的並非停止找尋記憶，而是失去了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
一段時間裏，她似乎憑空失蹤一樣，無論是擬態社區還是艙外的工作，即便是在她平常最愛逛的‘記憶集市’上，也沒怎麽見到盈日的身影。他本以為那姑娘至少會偶爾找自己聊聊，無論什麽話題都行。當然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仍是那個看上去沒心沒肺的樂天派，自己既然說了放棄，她也就真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不過康米爾嘴上說放棄，偶爾也還是會在獨處時回到那個虛擬場景，獨自爬上一截樹枝，獨自觀賞一輪冉冉升起的朝陽。他確實沒打算繼續重構記憶了，這一切隻是出於上個月來養成的習慣，不同的是，這地方慢慢變得與最初構想時大相徑庭。
溫暖的陽光慢慢讓樹幹上洪水幹涸，逐漸結上一層厚泥漿，他不知不覺中在樹幹上睡著，這種愜意是當初作為首席執事時絕對體會不到的。可惜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會做夢，因為擬態者本身並沒有真正的睡眠，甚至包括困意都隻是為了模仿人類而設定的具體感覺。
到如今他才真正感覺到，困意實在是讓人舒服，那種難以集中精力，隻能放空一切的感覺，就像冥想初學者窺得門徑前不停犯迷糊，又像是一種微醺。
下個瞬間，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驚醒了康米爾，有人在下麵踢打著樹幹。他忍不住探出頭去，等看清樹下的身影後，臉上不由自主掛上微笑。
姑娘衝他招了招手，眼神裏似乎帶著些許秘密。
“喂，你不是已經放棄了嗎？怎麽還在上麵睡著了？”說著，盈日在後台微調了自身重力模擬，一躍坐上樹枝：“有的人啊，嘴上一套心裏一套，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我閑著無聊而已，最近反正沒什麽事做，就當找個理由享受一下退休生活不好麽。”康米爾苦笑兩聲，對她挑了挑眉毛：“倒是你，最近怎麽一直不見人？”
“嘿嘿，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姑娘吐著舌頭準備從後台展示出什麽，但手伸到一半卻忽然停住，似乎想賣個關子：“這個秘密等會兒自然會告訴你，但我想先問你件事，必須如實回答。”
“好哇，學會吊人胃口了，不會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吧？”
“反正是關於你這個回憶的，可別糊弄我啊。”盈日咧嘴一笑，又故作神秘問道：“我是說如果啊，你一直想找的記憶是真的存在，而我又能幫你找到的話，你用什麽來報答啊？”
這話把康米爾問得一愣，他第一反應是這姑娘不會又打算捉弄自己吧？但下一刻，某種不好的猜測慢慢湧上心頭。
“等等，你是不是又偷偷做什麽違反規定的事了？”康米爾緊皺眉頭，生怕她又闖出什麽禍端來：“如果真是有越矩打算，希望這還隻在你的計劃階段。”
這種回複直接把姑娘氣得跳起來，盈日差點沒忍住一腳給他踹下樹去。
“喂，你這人怎麽好心當作驢肝肺啊，哪怕我真的做了這種事，你非但不感激還反倒警告我？”她說著單手叉腰，指著鼻子罵道：“我看你是當執事當的腦子壞了，哦我差點忘了，你們擬態者沒有腦子，都是一堆沒感情的數據！”
很顯然，這話說得有點重，康米爾的表情忽然變得失落起來。片刻沉默後，盈日又嘟著嘴不情不願地道歉：“別往心裏去，哎呀，我這都是氣話…”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你說得沒錯，這種時候我第一反應至少該是感激。”他苦笑兩聲，捂著額頭歎息起來：“如果我真是你說那種沒有感情的數據就好了，至少不會無聊到為自己的存在而煩心，也不會擔憂那麽多無意義的事。”
“行啦，別自怨自艾的，你剛才那麽說其實也是擔心我…額，如果我沒自作多情的話。”姑娘這次沒打算再賣關子，直接從後台展示出一串密鑰數據：“總之最近沒白忙活，這件事我找到渠道了，而且還沒有付諸行動，你自己看著辦。”
“這難道是…方舟核心數據庫的訪問權限密鑰？”康米爾驚得瞪大眼睛：“你從哪搞來的？該不會是從阿元那裏騙到…不對，她也絕不會有這種東西。”
“我可沒那麽壞，為了這破事不可能去讓別人擔風險。”盈日拍了拍胸脯保證：“而且你放心好啦，事情沒這麽邪乎。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怎麽可能輕易把那種權限弄到手？隻是我調查的方向和你不一樣，這些東西是來自你誕生之前的老舊服務器，據說是從地球帶過來的，看樣子比我倆年齡加起來還老。”
“那種東西？為什麽還要存放，而且你怎麽知道裏麵有關於我的信息？”
“你問東問西的煩不煩啊？我總不能把調查過程全部重演一遍給你看吧？反正現在事情是告訴你了，接下來究竟怎麽打算就全看你自己了。”
盈日話雖這麽說，實際上他可不敢告訴康米爾，這些東西其實是自己求著貝克斯才搞來的，所以她算是為此賣了貝克斯一個大人情。而且貝克斯也千叮嚀萬囑咐，這些事自己去了解一下就行了，絕不能把它們透露給任何一位擬態者…
將秘密托出之後，康米爾並沒有表現出她期望的那樣驚喜，此時反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他之前一直追尋的僅僅是某個幻影，而不是真正發自內心想追求。
“怎麽了？我都幫到你這個份上了，真不打算去一探究竟？”盈日的心情也隨著他變得失落，她本以為這會是康米爾最希望得到的禮物；“還是說，你寧願繼續循規蹈矩忍受那種感覺，也不想冒險試試？哼，如果你的人格真是程序給你設定好的，那我也就不稀奇了。”
“沒有，我其實真的很感激你做的這些，但可能一切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有勇氣準備好接受。”康米爾說著，猝不及防地站起身來，再次將姑娘擁入懷中，就像之前在模擬的滔滔洪水之中一樣。隻不過這次，她卻感受到不一樣的湍流在心頭激**。
“關於你剛才問的，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報答你，除了一聲謝謝和擁抱。”
盈日沒吱聲，隻是一陣心跳加速後，猛然從懷裏掙脫出來。
“哎呀，肉不肉麻，你就給句痛快話吧，去還是不去？”
她自己當然發現不了，臉龐那淡藍色的皮膚不知何時微微有些發紫…
康米爾這次不再準備讓她失望，答得幹淨利落：“當然要去，但我自己去就好，你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我不去的話，你可能打不開文檔，甚至都進不去服務器…”
“怎麽？如果是服務器老化嚴重，我肯定比你更懂怎麽維修才對。”
盈日不能再解釋了，她怕自己說的越多，反而招致康米爾起疑心：“總之必須帶上我就行了，這麽刺激的事，我絕不能錯過！”
沒辦法，康米爾是知道她的，要是不答應就會一直胡攪蠻纏下去。
“那什麽時候動身？”
“事不宜遲，就現在！嘿嘿，我已經準備好一個艙外考察隊了，都是自己人，放心吧！”
看來她並不是真的把決定權交給了康米爾，這姑娘就沒打算讓秘密多存在一秒，至少在離經叛道方麵，她是絕對的祖師爺。場景慢慢虛化，二人相視一笑，無需更多話語…
……
半小時後，七人小隊開赴服務器列陣舊址。
說是舊址並不準確，因為自從火星基地從赤道平原搬遷過來後，這些老機器就完全沒再運轉過，但不知為何，方舟卻還要花費很大功夫將它們帶過來並妥善收藏。
根據盈日所說，這東西不排除被監控的可能性，所以在實地探訪之前，必須進行一定範圍內的信號掃描，確認無礙後再去收集數據。
康米爾其實不太懂，盈日似乎在這個問題上有著多餘的擔憂。既然都是即將報廢的東西，為什麽還要抽調精力去監控？尤其是在能源緊缺的如今。更何況這可是荒無人煙的火星冰蓋，方舟究竟是怕誰看到它？
很快，掃描結果出來了。讓人驚異的是，盈日居然真的猜得沒錯，這四周果然藏有仍在運行的傳感器，看情況數量還不少！
康米爾的建議是，今天先打道回府，這件事看來需要從長計議。畢竟這些傳感器的出現並不符合邏輯，除非是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埋藏於此。
不過盈日似乎早有準備，她抬出車上的多譜屏蔽場發生器，看樣子沒打算罷休。
眾人開始忙碌起來，隻有康米爾顯得心事重重，他並不是真的開始打退堂鼓，隻不過麵對這些阻礙，事情似乎發展到了某個難以預知的境地了。
自己那些記憶真能在這裏找到嗎？那為什麽方舟要設下這種監視？還是說，擬態者們的來源，其實自始至終都是謊言？
一切不得而知，他隻有等謎底揭曉的那一刻。
康米爾隻希望自己不會為此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