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4章 蟄伏者們

潛艇酒吧內空無一人,當然,克萊爾除外。這倒不是由於天氣惡劣而沒了生意,酒吧從昨晚開始就已經完全歇業,隻剩下一些陌生麵孔進進出出。

作為這裏唯一的全職酒保,他可能是唯一把賣酒這事當生意的人。除了每天調酒和打掃衛生之外,他也並不打算過問任何關於少校先生的行蹤問題。

自從當年被少校收留,他就在這四年如一日地招待客人。直覺告訴他,或許最近真的會發生什麽事吧,畢竟這麽久以來,這是酒吧為數不多的歇業時間。

而且比起往常,這兩天來找少校的人好像成分比較複雜,那些退伍軍人即便沒有醉醺醺的模樣,或者穿著一身常服,那也能從舉止儀態看出他們的軍旅生涯。

而今天,他已經從好幾個人臉上察覺出那種普通人絕對不會有的警惕,給人的感覺簡直像是來了某某調查局的特工,抑或是潛藏多年的逃犯。

他們進來後通常不會多看克萊爾一眼,大部分都是直接頭也不抬地走向那扇通往後院的小門,即便樣子看起來非常陌生,卻又顯得十分輕車熟路。

一直到淩晨,今天進來的十幾人卻沒有一人往出走,這讓克萊爾忍不住懷疑,後院裏是不是有某個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當然,這種事情他也不會去多打聽。

但在大概兩三點鍾時,後麵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不到半個鍾頭,隨著零碎的敲門聲,老卡爾提著一個厚重的大提箱,讓他幫忙一起抬上車去。在裝箱完成之後,克萊爾本想幫忙把貨箱扣鎖插緊實一點,卻沒想到手一滑,那個提箱直接跌落在地。

克萊爾下意識去撿,沒等卡爾阻止他的動作,一灘暗紅色慢慢從箱內滲出。

愣了片刻,院子裏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猜到了大概。即便是一起生活了四年,此時他還是有些不敢與卡爾對視,生怕自己在幾分鍾後被裝進另一個箱子裏。

但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樣糟糕,卡爾隻是歎了口氣,隨後拍了拍他肩膀:“沒事,都這麽長時間了,咱們都是自己人。你先把血跡處理一下,我等會兒去和少校做個簡單匯報,你到時候別多問就行。”

幾乎用了十幾噸水,哪怕地麵上早就看不出絲毫痕跡,他仍然在不斷衝洗著泥土。泥水很快沾滿全身,克萊爾恨不得自己原地洗個澡。

因為接下來的等待是令人窒息的,克萊爾坐在吧台後盡力遏製顫抖的雙手,他隻希望自己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莫名其妙人間蒸發。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卡爾帶著沾滿泥土的鐵鍬氣喘籲籲走回來。

“早知道讓你一起去幫忙了,這活兒好久不做還真有點累。”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安慰,這番話確實是讓克萊爾心裏平靜了不少。如果自己能被叫去一起處理屍體,那應該就真的算是自己人了吧?

“你不是也當過兵嗎?就算沒殺過人,至少別顯得這麽慫好吧?”卡爾見他飄忽的眼神,忍不住吐槽了兩句,隨後從吧台上取了瓶烈酒倒進杯子。

喝完一半後,剩下一半遞到克萊爾麵前:“走吧,膽子放大一點,進去和少校先生聊聊,以後就真是自己人了。”

舉起這半杯喝完,克萊爾又對著瓶子吹了兩大口,這才擦擦嘴走向後院。

果不其然,經過某個暗門後,一個狹長的甬道出現在眼前。卡爾帶著他向深處走去,大概一分多鍾後,甬道才變得寬闊起來。

隨著愈加深入,一股淡淡的腥味傳來,或許是這裏的空氣流動性不高,克萊爾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泥土味還是什麽。

直到那扇大門推開,裏麵的場景差點讓克萊爾剛剛喝下去的酒水吐出來。

一個類似會議大廳的房間,圓桌周圍坐滿了人,但其中一個位置上擺放著類似腦機接口的東西,那隻椅子雖然剛剛擦過,但地上那攤紅白相間的玩意兒依然散發著依然濃濃的血腥味,應該是剛才有人被一擊幹碎了腦袋。

“你來了?”少校先生列席其中,聲音顯得很平和,卻又帶著平時沒有的那種威嚴。

長久以來,克萊爾對少校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和藹可親的上級,一個神秘卻慈祥的老頭子,但今天他身邊警衛手中拿著的槍械則瞬間拉開了這段距離。

“也許這是注定的機會,我們總會以某種方式重新認識。”少校站起身來,慢慢環視四周:“會議剛剛已經結束了,但不湊巧的是,這些我以為的老夥計之中好像混入了某些不該來的人,所以剛才的事情讓你受驚了。”

“我…其實還好,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拖累你們,我還不知道大家是幹什麽的…”

“哈哈,大可不必緊張,因為你現在還沒必要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但既然都已經相處這麽長時間,隻要你覺得我值得信任,咱們以後完全可以一起為人類做點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的事,這話說得非常含蓄,甚至有點含混其詞。但克萊爾向來低調,他絕不打聽一些自己不該問的東西。而且四年之前,自從得知了少校先生以一舉之力揭穿了弗朗索瓦的陰謀之後,他就對這個老人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崇敬。

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在他手下做事,或許是自己人生的一大轉折。如今這個機會倒是來了,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那我,具體需要做些什麽?雖然以前在部隊裏呆過一段時間,但我可能克服不了殺人的恐懼。”盡管少校已經把語氣壓得很平和,但克萊爾的緊張絲毫沒有消除。

“並不需要做那種髒活兒,你就和往常一樣,在酒吧前台接待就好,隻不過現在多了一個身份,你可以理解為聯絡員或者通訊兵。”少校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支精巧的電漿手槍:“你的氣質很適合做這個,眼睛夠亮,也不怎麽招惹別人的目光。”

他說著把槍丟過來,克萊爾差點因為雙手顫抖而沒接住。這與部隊裏那種防爆槍結構類似,都能釋放出非致命電流,但槍膛上似乎多了一個不知用途的小按鈕。

“留著防身就行,今後情況會越來越複雜,這個地方我們也許不會再回來了,但你暫時還是駐守在這兒,也算能繼續掩人耳目。槍膛上那個按鈕算是個黑匣子,也是通訊器,萬一遇到什麽緊急情況,記得提前按下它。”

說完這話,少校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家便開始齊刷刷站起身,並紛紛離席走出房間。在他經過克萊爾身邊時,又輕輕伸手過來拍了拍肩膀。

“記住,沒什麽比生命重要,準確來說,你現在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極端情況下沒必要逞強,一切自然就過去了。”少校說著,戴上他那頂老式軍帽轉身離去:“那就先保重了,這裏有任何情況還是用老辦法聯係卡爾,需要幫助的時候也是。”

隨著眾人紛紛離開,克萊爾呆呆杵在原地,他剛才那種緊張和激動在此刻已經慢慢消解。因為剛才自己並沒有得知任何有價值的內容,他依然不知道少校是誰,依然做的是聯絡工作,並且依然和以前一樣,是潛艇酒吧的一名普通酒保。

唯一不同的是,少校現在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並且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

或許少校這樣子也是為了保護彼此吧,克萊爾這樣想著,如果多知道一點東西,萬一出現什麽緊急情況,他很清楚自己經不住幾輪拷問就會繳械投降。

那就繼續回到前台,繼續給退伍老兵調酒,繼續看著來去的姑娘,然後任憑世界如何變化,自己隱藏著一個聯絡員身份,悄悄歲月靜好嗎?

即便他也希望能去見見大世麵,但回想到剛才麵對屍體那種窘狀,那還是算了吧…

另一邊,少校先生已經搭上那台穿梭機,他今天完成了兩件大事。

其中之一,是把六十多年來四散的組織成員們重新聚集起來。他們有的和自己一樣垂垂老矣,也有的早已身隕,卻留下優秀的後人繼承遺誌。哪怕歲月更替,卻總能在自己一聲令下之後響應號召,並為了同樣的信仰第一時間重組起來。

當初散往世界各地的成員們,都秉持著厚積薄發的想法,如今要麽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要麽成為有權有勢的官員,當然,也有身手淩厲的特戰精英。

因為他們知道,積累的這些資源總有一天會為了同一個目標而派上用場。隻要那個人還用得上自己,那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一件事,少校總算鏟除了埋在身邊很久的釘子。看起來自己要對付的目標已經不止弗朗索瓦這麽簡單,可能暗中還有藏得更深的勢力早就盯上了自己。

剛才那人體內植入了威力足量的炸彈,在對他進行‘記憶測謊’時,要不是警衛眼疾手快,可能這個苦心經營的組織就在一聲巨響之中灰飛煙滅。雖說有驚無險,但從那人不擇手段的做事風格來看,今後可能還會出現類似的襲擊。

可惜的是,隨著那聲槍響,這家夥背後的蟄伏勢力是暫時揪不出來了。

即便今天解決完兩件大事,少校先生仍然高興不起來,因為有兩件壞事也同時發生了,這也是他急著召集大家的主要原因。

其一是安如身上的竊聽設備被發現了,雖然今後很難再得知來自阿爾伯特的消息,但他隻希望那個紐扣的自毀裝置正常觸發,對方不要通過那個設備查到什麽線索。

其二就是弗朗索瓦似乎展開了新的行動,而且這次來勢洶湧。

少校點燃一支雪茄,卻沒心思抽上一口。

“先輩們,如果你們尚在世間,請速速給與幫助支持。”他掐滅那隻完好的煙,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如果你們早已身隕,也請保佑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