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祖中氣不足
天澤宗，喊殺聲如山崩海嘯，血腥味衝天。
大殿前，掌門雲真子一身法袍破爛不堪，血跡斑斑，正盤膝而坐，閉目養傷。
身周四名掌門護衛將雲真子圍在中間，持劍四顧，嚴陣以待。
“掌門師兄，頂…頂不住了…”一名渾身浴血的老者搖搖晃晃飛奔而至，腳下一陣踉蹌，拄劍單膝跪在雲真子麵前。
雲真子右眉狠狠一顫，緩緩睜眼。
他已然身受重傷，這片刻的休養根本無濟於事，從陣前退回，本就是為了換一口氣，而後以命相搏罷了。
“好！好！好一個天劍宗！好一個藥神宗！”雲真子眼中恨意翻滾，目光不自禁的望向對麵一片如刀削斧劈般的山崖。
藏劍崖，孤峰屹立萬年不倒，風雨侵蝕萬載不曾剝落分毫，有一劍直插至柄，萬年來無人能拔出。
“成也天澤，敗也天澤，天澤劍…”雲真子聲音幹澀，滿麵戚然。
那柄天澤劍，乃是創宗祖師雲夢真人留下的鎮宗之寶，是一件接近仙器的極品靈器。
離陽大陸曾有雲：天澤劍出，天下萬劍俯首，一劍可誅仙，可屠魔。
“後輩弟子不肖…”雲真子喃喃道，“自雲夢老祖飛升離去之後，我天澤宗竟再無人能催動天澤劍，以至於今時今日，竟被人欺上門來，妄圖搶奪天澤劍與靈藥境，更有…滅宗之危…”
喊殺聲越發清晰了，天澤宗弟子正被無情的屠戮著。
“掌門……”
數名長老狼狽奔來，其中一人一條腿已然被斬去。
雲真子睚眥欲裂，深吸一口氣，緩緩拔劍。
“掌門且慢，宗門禁地內，或者還有宗門老祖活著，天澤宗能不能渡過滅宗之危，就看能不能請出其中的老祖了。”
一名長老忽然提醒。
雲真子等人眼睛驟然一亮，但很快便黯然無光，苦澀搖頭。
“禁地怕是再無老祖了。”雲真子輕歎一聲。
天澤宗禁地是讓那些宗門內壽元將至，卻還未突破生命桎梏的宗門前輩的等死之地。
說是禁地，其實就是塚。
距離最後一名老祖進入禁地，已有百年，若是已經突破生命桎梏，早就出來了，百年來不曾現身，多半早已坐化隕落。
“哈哈，禁地興許還真有人！”一名長老忽然大笑開口。
眾人精神立馬一振，紛紛看過去。
熟料這名長老鏘然拔劍在手，目光視死如歸，沉聲道：“掌門，諸位師兄弟，戰吧！”
見眾人不解，這位已年過花甲的老人哈哈大笑：“八年前為躲避掌門師兄懲戒，逃進去的傻子白澤不是嗎？萬一他還沒死呢？”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俱都莞爾一笑，隨後紛紛拔劍在手。
戰吧！
因為大家都已然明白，這位長老隻是插科打諢活躍氣氛罷了。
白澤？
美其名曰師叔祖的傻子？
指望一個成天渾渾噩噩的傻子解救宗門於水火，可不就是開玩笑嘛？
白澤是十八年前前掌門撿回來的棄嬰，而且還說此人是宗門老祖，並組織全宗進行了拜見儀式，然後第二天，前掌門便自盡身亡，留下一句話：我愧對宗門！
不過，隨著白澤慢慢長大，大家才發現這位所謂的老祖行事瘋癲，說話顛三倒四，整日裏渾渾噩噩四處晃**，竟是個傻子。
整整十年才修煉到築基境，勉強能練氣辟穀。
八年前，白澤十歲，雲真子與人交戰時識海受創，天澤宗斥巨資拍得一顆回魂丹，不曾想卻被白澤偷吃了。
白澤被暴怒的雲真子一頓暴打，情急之下逃進了宗門禁地。
那小子不懂進入禁地秘法，估計當年就被禁製絞殺了。
就在這時，雲真子忽然說道：“碰碰運氣吧，萬一有某位老祖已經突破生命桎梏，卻在禁地坐關呢？”
眾人微微歎氣，卻也不反駁，事到此境，有一絲希望總是好的。
雲真子轉過頭，看向身後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孩，見對方滿身血汙，身上劍傷累累，他眼裏一陣疼惜。
這是他五年前救下的孤女，也是他唯一的真傳弟子。
“清落，你去禁地，請老祖出關！”
“師父，我……”名為司清落的少女一陣錯愕，她萬萬沒想到師父會把如此重任交給她。
“快去！”掌門輕喝一聲。
“弟子領命……”司清落不敢違抗，趕忙躬身應了。
於此同時，心湖中響起師父的聲音：“好孩子，我傳你進入禁地的秘法，如果禁地無老祖尚存，你千萬不要出來，等以後…再出來…逃命去吧！”
司清落鼻子驟然一酸，眼眶已然紅了，默然轉身，向禁地而去。
倔強的少女在心中默念：“師父，不管有沒有老祖，弟子都會回來跟您一起，為宗門而戰！為宗門而死！”
宗門待她不薄，師父待她不薄，她絕對不會棄宗門不顧，棄恩師於不顧。
她此刻隻想禱告上蒼，願真有老祖尚在人間。
“諸位，準備戰鬥吧！”雲真子深吸一口氣，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天澤宗後輩子弟雖不肖，但絕不屈辱求生！
…………
天澤宗禁地，渾身血汙的白澤盤坐在一座“白骨王座”之上，緩緩睜眼。
“呼…”吐出一口濁氣，白澤握放拳頭數下，臉上浮現出笑意：“《鬆鶴延年訣》第二層‘縫肉’終於完成了！我這‘縫衣人’還不錯嘛！”
他本是仙界四大仙帝之一的雲夢仙帝，也是交友最廣、修為最高、性格也最跳脫不羈，最沒個正形的仙帝。
在渡聖劫時，他邀請摯友天刀仙帝護法，卻不曾想，他最信任的人，在他最凶險、最關鍵的時候悍然出手，欲置自己於死地。
在身死道消之際，他施展轉魂秘法，使一縷神魂逃逸，循著靈智中殘存的些許記憶，逃離仙界，回到人間。
一縷殘魂渾渾噩噩，一次次投胎轉世溫養殘魂，足足千餘年。
幾十年前神識就已恢複巔峰，但記憶覺醒卻極其緩慢，碎片般的記憶與一次次轉世之身的記憶融合交錯，使他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十八年前，他再次轉世，趁著新生之時的片刻清醒，施展托夢之法，讓天澤宗的前掌門將他帶回自己曾經一手創立的天澤宗。
於是天澤宗多了個名叫白澤的老祖。
八年前身體本能促使他偷吃了雲真子那粒回魂丹，沒想到對他恢複記憶效果頗佳，饒是如此，也足足用了八年的時間，才於半月前將記憶完全恢複。
“這《鬆鶴延年訣》不愧是能讓仙界無數勢力眼紅爭奪的力之圖騰一族至高無上的煉體功法，雖然修煉時的疼痛能要人命，但這速度足夠快，而且打熬出來的肉身…的確強大！很強大！”
白澤讚歎不已，又有些遺憾：“可惜記憶恢複太遲，沒能早點修煉這《鬆鶴延年訣》，否則完成《鬆鶴延年訣》皮、肉、筋、骨、體這五層，打熬出來的肉身強度，基本能扛得住巔峰神魂之力十分之一的運轉了！”
就在這時，他眉頭一挑，禁地的禁製被人動了。
強大的神識悄無聲息的掃過，白澤略有詫異：“實際年齡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怎麽有資格進禁地？”
他當年設立宗門禁地的初衷，是想到若有後輩子弟無法突破生命桎梏，就坐化於禁地，待其死後，一身修為會盡數歸散於天澤宗，修為若太低，死後一身修為也沒啥大用，因此必須有化河境修為才有資格進來等死。
像築基、凝脈、化池、化湖境的修士，都是沒資格進來的。
“沒觸碰到禁製？雲真子傳她進入禁地的秘法了？隻是，區區化池境的修為，跑進來幹嘛？”白澤神識稍加留意，就發現來人修為僅有化池境，心中越發好奇起來。
“天澤宗現任掌門雲真子坐下司清落，求見禁地的各位老祖，如今天澤宗麵臨滅宗之危，還請各位老祖出山救宗門於水火中。”
司清落匍匐在地，聲音清脆，誠意滿滿。
白澤皺眉，滅宗之危？以白澤之名在天澤宗的這些年，記憶混沌，還真沒發現天澤宗這麽弱了。
“娘的，天澤宗倒是越混越回去了，本尊當初創立天澤宗時，這離陽大陸，哪個宗門不俯首？”白澤怒其不爭，“想必定是有人覬覦老子的天澤劍和靈藥境了！”
“滾進來！”白澤怒聲喝道。
禁地是一座獨立空間，內有乾坤日月，隻是無四季，其餘與外界無異，白澤所在，是一座“往生樓”，曲徑通幽，順路便可找到。
司清落聽到人聲，先是狂喜，竟然真有老祖尚存人間？
可一聽這位老祖的話，卻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滾進來？脾氣…貌似不大好啊！
順著鵝卵石小路一路走到往生樓門口，司清落深吸一口氣，本想行一大堆禮，但想到外麵宗門之危，便直接抬手推門而入。
“啊…”入眼畫麵讓她驚呼出聲。
廳中陳設簡陋，廳中空曠的地麵上，赫然堆放著小山般的一堆白骨。
白骨之上，坐著一名衣衫襤褸的…
年輕人？沒看錯吧？不像是個…高手啊！？
此刻那“年輕人”正一臉怒容盯著自己，同時問道：“小丫頭，你說滅宗之危是怎麽回事？”
“老祖，天劍宗和藥神宗聯手，他們為搶我宗鎮宗之寶天澤劍和靈藥境，現己攻入宗門大殿。宗門岌岌可危。還請老祖出手，救救我天澤宗！”
司清落腦中雜七雜八的念頭一哄而散，直接跪倒在地，納頭便拜，是神是鬼暫且不論，先請出去再說。
她五年前才進宗，當然不認識逃進禁地八年的白澤。
“果然，天澤劍和靈藥境…”白澤無奈搖頭，緊接著勃然大怒：“狗膽包天，後輩子弟再廢物，那也是本尊家的廢物，輪不到別人欺負！”
白澤怒吼之下，嗓音都尖銳起來。
司清落心中一凜，這說話聲……明顯中氣不足啊。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神識飛快掃過白澤，刹那間如墮冰窖，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奔天靈蓋——她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村裏小孩子說的髒話：你奶奶的羅圈腿，築基境修為？